我的租客都是怪物 第174章

沉默。

这次见面前，白石凛其实已经想了很多问题，关于鬼族的，关于五月姬的，关于平将门的造反还有战国时代的那场群雄混战，甚至是关于朝仓神社的……但正因为不了解和想问的事情太多，所以她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对面的朝仓十六夜似乎也在纠结。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这个女孩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那就先从人类和妖怪间的协定开始说吧。”

“上次我已经跟你说过，人类和鬼妖界直到距今六十年前，才在某次契机的推动下，正式签订了和平协定达成妥协。那项协定对人类和鬼妖双方都作出了约束。

对人类而言，付出的代价主要是一批土地，也就是将包括户隐山在内的一共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区域，划给了鬼妖用于繁衍生息，在不触犯合约条款的情况下，人类不得擅入，更不能插手鬼妖族群内部的事务。

而对鬼妖而言，他们的大部分活动将会局限在这片区域内，不能再肆意凭借自己的妖力，到人类的社会中胡作非为。

这两条，是最基础的条款，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别的附加项。

比如在东京市区和京都府内，都有一些被划定出来用于鬼妖居住的地方，当他们来到人类社会活动的时候，特别课会帮忙制作包括身份证明在内的各种材料，并给予一定的便利；反过来，他们也必须要接受来自特别课的监管，并且在某些灵异事件发生的时候提供配合……”

朝仓十六夜显然早就对这次见面做足了准备，把要说的事情在心里打了腹稿，这时候一句句娓娓道来。

白石凛没有打断她，只是默不作声地往下听着。

此前心里几处疑惑的地方，都陆续得到了解释。

第一卷 : 第349章 歌舞伎町的常客

所谓的“划定区域”，也没什么特殊的。

可以简单理解为是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自治区”。

毕竟鬼妖也是需要地方生存的，除了幽灵能够每天飘在虚空里，其他鬼怪都需要空间来生存，而且还得是规模不小的空间才行。如果连这种最基本的要求都得不到满足，那么这份和平合约也就没什么签署的意义了。

而鬼妖界虽然名义上是一个整体，但就像人类分为各个国家和势力组织一样，其构成也是非常分散的。譬如天狗一族懒得管鬼族的死活，鬼族也不会为了别的妖怪大动干戈，甚至大部分妖怪其实都是独行侠，会聚集在一起形成部落的反而是少数。所以，也就有了分而治之在理论层面上的可行性。

总而言之，从六十年前的那次契机开始，以鬼族和天狗一族为首的几拨鬼怪势力就陆续偃旗息鼓，不再与人类做对。

所以特别课才能够把主要时间和精力，放在抓捕那些在城市中肆意作乱的漏网之鱼上面，比如犬神，比如卖脚婆。

同时……

又因为鬼妖在来到人世间行动的时候，需要有人监视，并且出现在人类社会中的往往都是那些比较强大的个体，因此像朝仓十六夜这样人类方面的佼佼者，基本上都担负着一个或者几个妖怪的盯梢任务，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忙于这些事情上，没功夫处理一般的小打小闹。

因而，也就形成了厉害的大妖怪和顶尖的驱魔师都不常露面，反而是一些实力中下的鬼妖在人类社会中更活跃一些的局面。

当然，真要是遇到了祸乱严重的鬼物，那些实力高强的驱魔师也还是会出动的，就像此前浅草寺的那位天目大师。

白石凛心里一直存在着的几个疑惑，终于得到了解释。

“……鬼女红叶算是妖怪中的一个异类，不同于很多妖怪对人类持有的厌恶、或者傲慢的态度，她反而特别喜欢和人类社会接触，并且通过各种活动来了解人类社会的规则、思想、以及方方面面。

比如前些年，她甚至带着自己的几个鬼族手下，开设了一家艺能公司，并且还真的推出了几支偶像团队。

另外，她还曾经是新宿区歌舞伎町的常客，曾经有一段时间流连于那边的各大风俗店，让当时负责监视她的特别课成员很是尴尬了一阵子。”

“？”

白石凛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看不出来，鬼女红叶还挺会玩。

别的妖怪就算伪装成普通人，也基本上都是循规蹈矩的生活，避免暴露在公众视野中。而这位鬼族首领却像是对出风头很感兴趣，巴不得站在聚光灯底下接受万众瞩目。像这样的性格，的确算是鬼妖界的一个异类。

更重要的是……

风俗店？

难不成，鬼女红叶还去找过牛郎？这个爱好确实有点奇特，很难想像会是一个千年老妖怪能够做出的事情……

“这个……”

朝仓十六夜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其实她去过的那些风俗店，里面的从业人员，也都是女性……”

“？？”

“歌舞伎町的二丁目，是用来为有特殊需求的男性客人提供服务的，而三丁目是给女性客人……”

朝仓十六夜有点含糊地解释了一句，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总之，鬼女红叶的行事作风一向都是这样肆意妄为，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值得奇怪，当年如果不是与纱奈前辈一战败北，只怕现在绝对不会那么老实。

不过近几年纱奈前辈年事已高，已经轻易不会出手，而她的侄孙女秋前辈又资历尚浅，虽然不惧鬼女红叶之流，却暂时还做不到像当年的纱奈前辈，对整个鬼妖界具有统治性的威慑力。

所以，可能正是因为没有人能够钳制，鬼女红叶在近几年才又一次变得活跃起来。像这两次在没有和特别课通气的情况下，直接前往富士山，又不声不响的来到东京，都是如此。再比如心血来潮的想要在小凛你那里租一间房子，也是一样。”

“嗯，看出来了……”

白石凛点了点头，略微思忖了片刻。

她确实知道有些鬼族喜欢劫掠年轻貌美的人类女子，譬如大江山的酒吞童子。但酒吞童子好歹也是“雄性”，而鬼女红叶明明是鬼“女”，却也有这种不良嗜好，实在让人觉得有点危险。这一刻，白石凛觉得自己对鬼女红叶的警觉心，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

对面的十六夜也没有继续说话，似乎是在等待她把刚才说的内容消化完毕。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才由白石凛挑起了下一个话题：“那，五月姬呢？”

“五月姬的情况……其实也稍微有点特殊。”

“她的特殊之处主要是在身世上，虽然性情并没有鬼女红叶那么让人捉摸不透，但是也没那么简单。”

朝仓十六夜顿了顿，好像在犹豫该怎么向她解释：

“小凛你应该也看过《古事纪》上的记载吧，传说天皇家族的血脉源自于天照大御神，因此代替天照大神行驶着执掌人间的职责，所以在后来的皇室成员中，偶尔会出现一些天生就具备着强大灵力的人。像请河源氏的源赖光，还有平将门，都是如此。

所以，源赖光才能以人类之躯，带领手下剿灭大江山鬼族，平将门也是因此才能把身体修炼到传说中‘刀枪不入’的地步。”

“五月姬作为平将门的女儿，同样继承了天生的灵力，并自幼修习法术，亲身参与了其父发起的那场谋逆行动。后来平将门受到朝廷的讨伐兵败被杀，平氏的部下也成为逆贼遭到通缉，大部分都被斩杀，少部分则是流落在外，下落不明。

五月姬就属于后面的这一部分。

有传言说鬼女红叶收留了一部分平氏残党，而朝廷曾派人前去索要，但被拒之门外，因此闹出了一番规模不小的波折……”

第一卷 : 第350章 黄泉之国的传说

“原来如此……”

白石凛微微点头，努力消化着从十六夜这里得到的情报。

这些话语中蕴含的信息量，还是很大的。

而且，这个解释倒是和鬼女红叶对平五月说的“救命恩人”的说法对上了。

——估计当年鬼女红叶收留在户隐山的那一批平氏残党中，很可能就有五月姬本人，然后双方在短暂的合作过后又分道扬镳，不过五月姬大概是自己一个人离开的，把手下的那些残党留在了户隐山上，所以后来再出现的五月姬，就变成了独来独往的存在。

但，白石凛在思索了片刻后，很快就又生出了另外一个疑问：

“不是说，平将门在死后化身为强大的怨灵，继续作乱吗？那他现在……”

莫非还“活”着？

“化身怨灵的事情是真的。”

朝仓十六夜轻轻点头：“或者说，对于那些天生具备强大灵力的人类来说，肉身的死亡未必是终结，反而可能在某种程度上促使他们的灵体出现异变，从战场上吸收大量的鲜血和戾气并化身为比生前更加可怖的怨灵。

在平将门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关于他的灵异传闻被传的满天飞，哪怕是当时身处于京都的那些大阴阳师也难辨真假。

目前比较统一的说法，是当时掌管阴阳寮的贺茂忠行，带着自己的弟子安倍晴明亲自来了一趟关东，在当时还是一片不毛之地的东京与平将门展开斗法，将其封印，才有了如今的平将门首冢。

可也有传闻说，平将门并没有真正消失，而是被流放到了某个与现世隔绝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

‘黄泉之国’。”

“黄泉之国……是传说中母神伊邪那美掌管的那片地方？”

白石凛微微蹙眉，插了句嘴。

这个她还是知道的，在东瀛的传说，人类的始祖神是伊邪纳岐和伊邪那美兄妹，两者曾经结为夫妻生下过许多神明，但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决裂，伊邪纳岐掌管人间和名为“高天原”的神界，而伊邪那美则是掌管着名为“黄泉之国”的冥界。前者的位置后来传给了天照大神。

可这种传说实在过于古老，很难分辨真假。

白石凛本来还以为，可以从朝仓十六夜这里得到确认，但是后者居然也摇了摇头：

“我也不清楚。”

“‘黄泉’的存在只是一个传说，虽然有很多人声称见到过那里，并且描绘出了三途川、奈何桥、乃至十八层地狱等等场景，但始终没有确定性的证据。就连那些从数千年前活到现在的老妖怪，都对此知之不详。

也许真的存在着这么一个神秘的地方，能够将所有逝去的亡魂，乃至天地间溢散的阴怨戾气全部吸收过去并封存起来，只是它的存在对于我们来说是不可见的，也几乎没有人类或者妖怪能在去了那里以后又回来的。”

“几乎？”

白石凛捕捉到了朝仓十六夜的用词。

这个说法本身没什么问题，因为像这种答案不明的事情，是没有办法直接说死的。只能从已有的经验中，判断出存在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可，也不能因此断定就一定没有。

“嗯，因为确实有过几起特例。”

朝仓十六夜点了点头：“比如青行灯，这个妖怪从平安时代的时候就已经有所流传，最初的源头已经不可考据，但是像这样具有知名度的妖怪，没有道理会凭空产生。

在江户时代的时候，曾经有一代幕府将军组织各大神社和寺庙，花费大量时间精力查阅过各自存放的卷宗，发现历史上的确出现过几起原因不明的大量人群集体失踪事件，事发前后的种种迹象，都和传说中的‘百物语’非常吻合。

当时觉察到蹊跷的一批神官和阴阳师在谨慎考虑后，亲自选择时间和地点进行过一次‘百物语’的尝试，结果也是全体失踪。

无论是他们那些当事人，还是幕府提供用来护卫的军士，足足近百人集体消失，没有一个回来的。在那以后，‘百物语’这个游戏就被视为禁忌，再也没有人尝试过。”

当然了，就算是江户时代的那一次，也没有人见到过“青行灯”的真面目。

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则全部都失踪了。

因此，仍然算不上能是证明“黄泉”存在的确凿证据，只能说存在的概率非常大。

不过没关系。

这种事情也不是重点。就算平将门真的去往了“黄泉”，那也是平安时代的事情了，隔了那么多年，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又突然回来。

“不，那可不一定……”

朝仓十六夜轻抿了一下嘴唇，表情有些微妙。

“嗯？”

白石凛轻轻挑眉，有点疑惑的看向了对面的朝仓十六夜。

后者的脸色已经变得凝重起来，缓缓开口说道：

“在平将门消失以后，五月姬也同样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因为还有很多比她更加强大和可怕的妖怪，比如大名鼎鼎的玉藻前，崇德天皇化身的大天狗，还有曾经震慑整个京都、连当时著名的阴阳师大族贺茂一族都束手无策的酒吞童子，所以并没有太多人刻意关注五月姬的下落。

只知道她带着一批平氏的残党，一直逃避朝廷和各大世家的追杀。

后来过了很多年，平将门叛乱带来的混乱逐渐平息，五月姬又陆续出现了几次，手刃了一批当年参与平叛的那几个家族的子嗣，但都是小打小闹，对整个东瀛造成的影响有限，而且动手之后就立刻离开，所以很少有驱魔师能够追踪到她的准确下落。

只有一次，闹出的动静格外大，就是在战国时期，五月姬曾经先后以帮助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取得天下为诺言，请他们帮忙展开了针对佛门中人的诛杀行动，造成了相当多的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