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鸽纸
“那就麻烦老板了,”洛霆拱手一礼,没多犹豫,便让几个副手去把货物卸了准备搬进去,续道:“只余三间,莫非有客人在我们之前到了么?”
“有的,是几位江湖好汉,”说着,店主压低了声音,指了指侧旁,“各位待会从偏门上二楼吧,我怕他们看见货物要起歹意,恐生事端。”
“好的。”洛霆当然自无不可,心说这人看着斯斯文文,倒还挺会来事。
此时,方曦文心中已经起了淡淡的疑惑。这店主扮相太过清爽,手掌的老茧在指头附近,而非位于掌缘,根本不像常年劳作之人,反而像个常做文章的书生。
这倒是合了村民的传言。
由于他身为客人,不用帮着卸货,于是绕过店主,看向了大堂里面。他闻到店主身上有股很淡的膻味,但说不上是哪种动物。
大堂里头是一帮身穿劲装的江湖人,三男一女,腰佩兵刃,正踩着凳子在大声聊天,撕了块牛肉就往嘴里送,酒坛子在地上碎成几块,还盛着些酒液。
见状,方曦文慢慢退了回来,看向店主道:“老板,平时都有这么多客人么?你一个人忙活不来吧,这牛肉看着得有半斤了。”
“平时是没有的,只不过最近那个传言…”店主显得很好说话,闻言脸上露出苦笑,道:“关于妖怪的,引了一堆人来。有来寻我拜师的,有来捉妖的,也有来凑热闹的,弄得我这小店生意也好了起来。
所以我最近都提前备了吃食,还算勉强应付。几位,莫不是也为了妖怪而来?”
“也算有点看热闹的成分吧,”方曦文的眉毛微皱,跟洛霆对视一眼,笑道:“但我们主要是赶时间,不经过这里得绕老远了。”
“是这样啊。”店主没有起疑。
另一边,小李此时正搬着个大箱子,走得东倒西歪,突然摇晃着朝着店主倒过去,口中急呼:“店家,帮忙扶一下撒!”
“哟哟,小心啊。”
店主凑过去托了底下,用力一举,这才合力把大箱子给稳定下来,笑了笑,帮着往院子偏门抬了去。
‘没有习武的痕迹…’方曦文摸着下巴,慢慢地跟了过去。
几个队伍里的伙计卸力,将货物运到小院里安置好,盖上了黑布防尘。洛霆也随后走了进来,打量了一圈院子。
这小院倒是寻常,四四方方,只不过有面院墙塌了一部分,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虽然后来修缮了,但仍保留了痕迹。
余下就是寻常的水缸、石桌、藤椅等物,唯有一间屋子比较特殊。它的窗户上贴满了红彤彤的剪纸,各种样式都有,还能看到窗沿有女子胭脂等物品。
见状,洛霆将货物检视了一圈,状似随口问道:“店家是刚大婚完么,怎得不见夫人,莫非是回娘家省亲了?”
闻言,方曦文有些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店的规模一个人经营有些勉强,但夫妇的话就很合理了,这也能解释店主的清爽扮相了。以前都是夫人在干活嘛。
结果店主听了这话,本来带着笑容的脸上露出哀戚神色,眉角连同眼睛一齐垂了下来,“若是如此便好了。
其实…拙荆上月害了怪病,四处寻药来也没有效果,病来如抽丝,她不久便身故了,徒留我一人在这世间。”
“…节哀。”洛霆也是沉默下来。这当口说什么都不合适,他本就是随口试探一句,结果看店主这哀伤模样不似作假,便也无言以对。
“所以,你才一个人勉力支撑着这座客栈?”方曦文走到红纸窗的前头,突然出声。
“都是为了生计,”店主挤出很难看的笑容,“若是拙荆在世,恐怕也不愿见我一头撞死,窝囊地到地下去寻她吧。”
“不,你是在保存妻子存在过的痕迹吧,”他静静地看着那些红纸,温声道:“将所有东西都留在原来的位置,仿佛她从未离开过…
这间客栈,其实是为了她开的。”
闻言,店主沉默下来,耳边听他续道:“尊夫人能遇到你,很幸运呢。”
“…公子,此话怎讲?”
方曦文转过头,对上一双像是溺水之人见到救命稻草的眼睛。那张清秀的脸用力地挤在一起,眼中有微微的光,想要探出来,又仿佛在害怕。
“因为你一直在记着她啊,”方曦文脸上露出笑容,有些感慨道:“如果是我的话,恐怕没有勇气活在这个小院吧。
或许看到她没有剪完的红纸、或许找到她缝了两颗扣子的大衣、或许发现她藏在床底下留着过冬的腌菜…一切的一切都有她的影子,却又像在提醒——她永远也回不来了。”
店主的眼泪夺眶而出。跟方曦文平静的讲述不同,他每一天、每一天都在经历这这种事,每每想要忘记时,这些东西就会提醒他‘啊,原来她已经死了,再也见不到了’。
“其实换位想想,如果在我遇到无法避免的死亡时,有一个人愿意这么记住我,想来我也是死得无甚遗憾的,因为我的生命会在他身上延续下去。”
没别的意思,方曦文纯粹是有感而发。作为被斩断过往的人,他偶尔也会想如果自己突然死了,能在世上留下什么。
扑通!
想不到店主此时已经跪了下来,泪流满面。
明明是站在两人面前,但他仿佛像是在跟另一个世界对话一般,声音从嗓子里一点点挤出来:“萍儿,我会记住你的,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这话听着很怪,但他说完,却转而对方曦文行了一个大礼,“公子解我心结,在下无以为报,唯愿公子平平安安,与爱人终成眷属!”
“哎哎哎,何必如此,”方曦文连忙将他扶了起来,笑道:“若真要回报也不是没有办法,想来客栈该是有酒的,洛大哥中意,你拿些好的来就行。”
闻言,店主站起身来,擦去眼泪,睁着红肿的眼眶,微微笑道:“公子说的是,小店别的没有,但好酒还是有一些的。
地窖下面还有两坛‘醉酒仙’,晚些我取了给二位送去。”
“不忙,你先去休息会吧。”方曦文扶着他进了房间,感慨的同时心里也有个疙瘩。
看店主如此感情真挚、不似作伪,他心中的困惑没有消解,反而更加强烈了。开店的动机合理、表现也很正常,但如果店主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是怎么跟妖怪扯上关系的?
传播得这么远的流言,怎么可能是空穴来风?
他心里转动着很多念头,结果一出来,就看见洛霆两眼放光,显得很是失态,嘴里不住的嘀咕什么‘居然是醉酒仙’‘还能有两坛’。
见到方曦文后,洛霆冲过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嘿嘿笑道:“小子,哦不,小方啊,洛大哥真是没白疼你,你知道我馋这醉酒仙有多久了吗?
更别说两坛了,就是尝上一口,那也是延年益寿啊…”
“差不多可以了,”方曦文翻了个白眼,用力将他一把推开,“别弄得我好像瞄准人家弱点一样给你搞酒喝,什么德性…”
“哎,别这么说嘛,等拿到酒了分你一杯,别说洛大哥小气!”
“可拉倒吧,人家是拿来送我的!你有没有得喝还得看我脸色呢,还分我一杯,呵。”
第145章 到底谁蠢,哼哼
客栈,隆兴镖局一行人住了下来。
到得晚上,店主果然没有忘记承诺,分两次从地窖里取了两坛子酒上来。
二楼房间里,有两人对坐,桌上放着那两坛大名鼎鼎的“醉酒仙”,用红布封着,开口处绕了圈金线,看着很是喜庆。
待得店主一退出去,洛霆立刻两眼放光,饿狼似的就要扑过去,但被方曦文阻了下来。
“你先别急,”他伸手按住其中一坛,慢慢地挪到自己这边,道:“洛大哥,这酒你一坛我一坛。”
“可以可以,先喝你的。”洛霆已是彻底不要脸了,奸诈一笑,大手就朝他伸了过来。
“想都别想,这坛我不开,”方曦文冷笑一声,将酒藏到了身后,“你要喝就喝自己的,这坛我要拿去送人。”
“送谁?不会是送给我吧,小方啊…”听到这么珍贵的酒要拿去送人,洛霆心如刀割,眼睛都要冒绿光了。
“想多了,是送给女方家长的。她说爹爹喜欢喝酒,我就一直在留意,”方曦文显得颇为得意,笑容阴险,“你说要是我这一坛送过去,她家里人会高兴成啥样?”
“没必要!”洛霆急得用力摆手,循循善诱道:“这么珍贵的东西拿去送人干嘛,我们爷俩喝了不是更好?
我这里还有三坛桃花醉,埋了十几年的,要是那人识货,你送过去他保管高兴得要给你磕头!”
“谁跟你爷俩?”
见他油盐不进,洛霆便有些无计可施了。他对素未谋面的酒鬼有了一肚子怨气。
妈的,老东西哪来这么好的福气,在家躺着就能喝到醉酒仙!我对这小子这么好他才给我一坛!
“行了,你别打我这坛的主意了,我又不喜欢喝酒。”见洛霆越喜欢,方曦文就越高兴,拒绝得就越是断然。
瞧瞧,这嗜酒如命的家伙都这么重视,这一坛酒下去不是狠狠拿下傻姑娘她爹?
想到这里,他又是阴险一笑,抱着酒转身就走,只余洛霆在后面苦苦哀求。
“小方,哎,你回来,小方你回来行不行?就喝一点点!半杯!一口!”
“桀桀桀,告辞!”
待得回到房间,脱离了老酒鬼的视线,方曦文这才放心下来,小心翼翼地在芥子环里清出了一片地方,把这坛珍贵无比的醉酒仙给放好。
接着,他舒了口气,习惯性地打量起周围来。
略有虫蛀痕迹的木制桌椅、干净的被褥、沾着些蜡油的烛台…这是个很寻常的房间,只不过窗户破了个洞,就算关紧了也很有些风声。
从这里望出去,能看到小院那件贴着剪纸的房间。方曦文注视了一会。
“嘛,白天看着是挺漂亮,到了晚上就有点渗人了,特别是照出来的影子。”他随口点评了一句,关上窗户。
客栈里一共三间空房。按理说该是他作为客人一间,然后剩下六个人分两间的,但洛霆说自己腰不好,只能睡床,要跟他一间,那方曦文也自无不可。他是睡惯了硬地板的。
想着这家伙待会说不定又要拉着自己喝酒,方曦文赶忙摸出纸笔,将一天的状况整理了下来,辅助思考。
哪怕店主看着不像是坏人,他也没有放下戒心。妖怪的传言总不该是空穴来风。
他发现了两处疑点。一是店主身上的膻味,刚刚他从地窖取了酒上来,那股淡淡的膻味更浓了些,有些奇怪。
在白天方曦文试探过他,店主说那些牛肉是提前准备好的,不是现杀的…那哪来的膻味,院子里也没养牛羊,难道是把生肉都放在地窖里?
二是时间对不上。店主说妻子是在上月身故的,若是接手不到一月,那这清爽的扮相还能解释,但村民们却说这是新店,刚开张没多久。
难道妻子也不是老板娘,经营者另有其人?
‘不太对劲,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方曦文有种很微妙的感觉,至于是因为疑惑而起,还是直觉,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于是他没多犹豫,直接摇人,拍桌唤道:“剑仙妈妈,在不在!”
话音还未落,他脑袋就被敲了一下,硬梆梆的,像是剑鞘。
此时一袭青衣的女子已在对面落了座,神色十分怪异,再三加重语气强调道:“再这么叫我,以后不会帮你了。”
“好好好,我错了嘛。”
“哼。”
见她神色稍霁,方曦文便打蛇棍上,屁颠屁颠在她旁边坐下,将纸张推了过去,“剑仙,我们遇到这事是真的邪性。你那么聪明,帮我参谋参谋呗?”
“自无不可。”女子撩起袖袍,眼底有了些笑意。
不是总爱说洛青霓蠢吗,怎么有事又来问我,这是在啪啪扇自己的脸?
那边方曦文浑然不觉,绘声绘色地将事情的经过讲了,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推断:“我认为老板跟所谓的妖怪有一定联系。
我在来之前想过,这个传言会不会是某种营销手段,就是想把人骗去住店,然后靠这个多赚点钱。”
“但山匪都死了,说明妖怪确有其事。”剑仙把纸张调转向自己,扫了一眼,淡淡道。
“是的,所以我们还是假定妖怪存在,那在知道店主妻子病故这件事后,我们就可以认为他的诉求是保护好这家店。
所以,会不会是他跟妖怪做了交易,付出了一些代价,好让它替自己保护店铺,留存与妻子的回忆。”他边想边说。
“店主是普通人,他不太可能付出让妖怪动心的东西,”剑仙轻轻摇头,“而驯妖秘法,或者说镇妖塔、困心锁这一类的法宝他也用不了。这交易之说看似合理,实际上可行性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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