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鸽纸
他将信封撕开，摸出信纸扫了一眼，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像是初学的幼童，但不影响辨认。
只消这一眼，方曦文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难得见他如此失态，两人凑了过去。
信上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写信的是一只被玄枯大师用佛法感化的鸟妖。它平时的活动范围就在江州地界，不杀生，吃素，生活很本份。
突然有一日，它收到了来自血脉中的冥冥感应。
信中说这是结丹期妖王才能做到的事，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呼唤同族。
那天鸟妖被召集过去，得知了在江州已经聚集了一定规模的妖族，打算对王家发动一次袭击，夺去某个很重要的东西。
它知道这会撕毁曾经签订的和平协议，成为不知第几次大战的导火索。
于是被感化的鸟妖不愿看见生灵涂炭，又恰好遇到玄枯大师再游江州，便把这件事告知了他。
几欲坍塌的藏经阁外，方、蒋、孙三人凑在一块，每人看了一遍，你一句我一句，将事情大致的脉络给拼了出来。
“难怪大师死得无声无息，有可能是被人用鸟妖的生命做了要挟，”方曦文推测道，“他慈悲为怀，自然不愿这个身为半个弟子的小妖出事，所以没有还手。”
“对。而之所以大师没有这封信笺送出去，又或者说交给别人，其实都是为了保护小妖。大师知道自己或许被人监视了，胡乱行动只会害了它的命，所以才找了个空隙，把信塞到藏经阁。”
蒋溪知有些感慨。要是早得知这个消息，那玄枯大师能活动的范围就很小了，他也不至于去江心薅水草…
“我赞成两位的说法。但问题是，这熊妖是怎么知道情报泄露，又是如何学到血衣教功法的？”
“这事先放着。”方曦文将信收了起来，眼神一沉，“既然都谋划了这么久，如果我是妖族，就算行动泄露，我也不会放弃这个袭击！”
而袭击的对象是谁，已经不用多想了！
第157章 劫镖，天人合一
洛霆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接近渡口的位置，在附近兜兜转转两天了。此处并非桂花山的灵舟渡口，只是一个寻常搭船的地方。
只要再行一段路，搭上去往王家主宅的大船，那无论什么妖魔鬼怪都无法阻拦，这趟镖就算送到了。
此刻已是黄昏时分，远处的太阳落在两座山之间，圆圆一轮，很快便隐没在了云层。
洛霆牵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它的鬃毛很是顺滑，马尾轻轻晃动，偶尔会发出一声响鼻。他正在思想一些东西。
不用他操纵，识途的老马会带着他慢慢地往前走，但洛霆恍惚间又觉得自己是在后退。他像是退回了年轻的时候。
他在很早之前就脱离了家族，一个人在江湖飘泊。洛霆知道那套碧落剑法不是多好的传承，但他还是练，只为了保留那一点微小的联系。
他是无根浮萍，但他的后代不能没有根。
洛霆不知道自己的天赋到底算不算好，总之在二十三岁那年，洛霆九窍了。也是在那一年，他遇到了能互相托付终身的人。
所以说姓方的小鬼有时候真的像会读心——‘真正对的人，或早或晚都会相遇。’
他遇到的无疑是对的人，但是太早了，早到他一不留神，就已经成了一家三口。
明明脱离家族，为了就是不被别人束缚，但他又给自己找到了新的枷锁。不过这一次，洛霆心甘情愿。
他还继续着镖师的工作，只是方针稍改了些。他开始只接软镖，并对那些修为实力远不如他的人好声好气，笑脸相迎。
他还想多看看这江湖，多看看桃李春风，巴山夜雨，杯酒故人。但待得酒意散尽，他的心便从江湖里收回来，进而想到在等候着他的母女。
她们像是一座山，却又像丝丝缕缕的线——每每他要去尝试那些“危险”的活计，这看不见的丝线就会拉住他的手，叫他不要去。
洛霆走在外面，心却落在家里。
于是二十年过去了，洛霆还停留在九窍。
他不断打磨着自己的内天地，他走过天人交感，走过天人合一，最后返璞归真…他将一切的一切做得尽善尽美，就连外景都看不穿他的修为。
但他不敢打开生死玄关，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
曾经有一个云游的道士给他批过箴言，那人披头散发，疯疯癫癫，只消扫了他一眼，便批了三字——差一点。
洛霆惊为天人。他确实觉得自己“差一点”，而差的这点可能会让他死。
所以他决意不再做任何有风险的事，哪怕那条临近结丹的大蛇挨不了他一剑，他也没有出手。
但前段日子出了个例外。有人特意寻到他，指名要他来押这一趟镖，而在听完来人的要求后，洛霆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但那人说这是“定军王家”的镖。是那个修浩然正气的王家，是那百年如一日镇守边疆的王家，是那半数族人都死在战场上的王家。
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洛霆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差的那“一点”，他只知道这趟镖必须押，就好像做了几十年镖师就为走这一遭。
“唏律律！”
老马打了个响鼻，将洛霆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抚摸着马匹光滑的皮毛，跟那黑峻峻的眼睛对上视线，像是恍然大悟般，他笑了起来：“是了，你也想喝王家的酒？”
闻言，老马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又摆了下尾巴。
突然，洛霆若有所感。他站定身子，又给老马顺了下毛，把它往旁边赶去。老马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见状，后方的几个弟兄立刻取出了兵刃，没有说话，一个个如临大敌。
在下一刻，有一股浓郁的烟雾从天而降，带着刺鼻的妖气味道，直接将一行人给罩住，接着似人非人的怪声便响了起来，尖利刺耳：“东西留下，命也留下！”
说着，斜刺里杀出一条黑影，手部两处寒芒一闪而逝，还未看清来人，那凌厉的劲风便扑面撕来！
“哈哈哈，来得好！”
只听得几声笑，有长剑自动从他的腰间飞出，凌空往上一挑，波涛层层叠叠凸显，直接将那劲风倒卷拍回！
碧水滔天！
明明只是平平无奇的精炼长剑，却仿佛有生命般，剑势一尽，便自动跳回洛霆手中。他接了过来，直直往上一刺，有清脆的交击声响起，另一道身影也被从妖雾间逼了出来。
见对方没了动作，洛霆连出三剑，一浪高过一浪，将这妖雾拍散得干干净净。
这场偷袭以失败告终，远处显露出两道“人影”，以及它们后方黑压压的妖族。
妖族天生神通，比人族能早半个境界架风——那是两位半步外景的妖物。它们带着自己的部众，飞过来劫这一趟镖！
“一头狼妖一头牛妖，这组合…怎得，不是狼狈为奸么？”
洛霆笑眯眯地开口，态度很是随意。明明他的动作无甚奇特之处，却让人产生一种他不在此地，又仿佛到处都是的感觉，有如一片宁静的海，既游动，又停息。
两位大妖都化成人形，但仍保留着部分特征。狼妖寻常身量，浑身厚重毛皮，脚步手部都有寒光闪烁的利爪，眼眸猩红；
牛妖则有两米多高，浑身肌肉虬结，一块块垒至胸前，使一对比人头还大的黄铜大锤。两位大妖的神色都很是凝重。
“小心，是天人合一的九窍。”狼妖声音嘶哑地发出提醒。
在九窍这个境界，根据内天地与外天地的共鸣程度，由低到高的档次是天人交感、天人合一、返璞归真。
当共鸣程度足够高，哪怕没有打开生死玄关，举手投足照样能引动天地之力，近乎外景。
而打磨了二十多年的洛霆，如今就在这最高的境界，所以哪怕来了两位半步，他也照样不惧。
但问题在于，这两位大妖身后的部众，以及他身后的弟兄。这两者是极其悬殊的。
见狼妖牛妖成掎角之势，一点点地逼过来，洛霆做了个奇怪的举动。
他将长剑交到左手，右手多了个酒坛，仰头猛灌了一口，接着用力一摔：“姓方的小鬼不知道，这世上可能就剩这两坛醉酒仙了…他妈的，现在就剩一坛了！到底哪个酒鬼这么好命！”
砰！
酒坛破裂，贵如黄金的酒液四散溅出，洛霆周身穴窍打开，长剑一展，层层叠叠的海浪倒卷而来，几乎将天地淹没！
第158章 做我儿子吧
当当当当！
在离渡口不远的地界上，有两拨人正在互相厮杀——准确来说，是一拨人与一拨妖。
镖师一行七人中，只有王雄跟小李是开窍中人，而妖族天生体魄就强于人族，哪怕修为相仿，也是妖族全方位胜过。
因此，能跟小妖们能略作招架的也就两人。
其余的弟兄则只有蓄气左右，没一会就身上挂彩，只能退到马车边上，借着洛霆用剑势将他们掩护。
不错，剑势。
洛霆手中的长剑一招一式都仿佛暗合天意，周围两条江中都有水流飞来，生生流转，为他的剑招平添三分威力，当真有追风逐浪之意。
他独战两位半步，再加上掩护众位弟兄，已是过了半柱香。
而哪怕他的境界再高、再是天人合一，洛霆也没能打通生死玄关。他还是九窍。
没有架起天地之桥，自然也就没了快速补充的手段，只靠着内天地的自循环，洛霆的真气已经快要见底，而两位大妖的妖力仍旧充沛。
狼妖身如幽影，一双追风爪神出鬼没，虽然不至于造成重创，也让他身上有所挂彩；牛妖的黄铜大锤势大力沉，那沉重之意能将大地压陷，至阳至刚，逼得他无法借力消力。
叮！
险之又险，洛霆挡下狼妖一爪，而后剑身快速回弹，趁着牛妖追击的间隙，一绕一转，点在一处冥冥的虚空。
顿时，两只妖怪都僵住了。
它们好像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到了无穷高处，心情无悲无喜，俯仰天地。这状态很不对劲，但它们还没意识到。
突然，牛妖猛地往下坠落，掉回了自己的身体，只见一道剑光拉成细细水线，将它的脖子给割了开来！
“吼！”
痛苦的嘶吼声将狼妖也唤回了现实。它的念头开始转动，刚反应过来那是一式攻击元神的剑招，牛妖的脑袋就滚到了脚边。
外景真意·碧海天心！
洛霆喘着粗气收回长剑，脸上不见喜色。他一剑将两人都拖入“天心”状态，然后不顾伤及本源，连出两剑将牛妖斩下，自己也消耗巨大。
“混账，你都做了什么！！”狼妖陷入暴怒，刚想身化幽影，却意识到了什么，突地后退开去。
“哈，眼睁睁看着同族死在眼前，便丧了战意么？”
“不，”狼妖平静下来，残忍一笑：“我知道你想跟我同归于尽。”
“哦？”洛霆心中一沉。
“想都别想，小的们，给我堆死他！”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小妖悍不畏死地冲了过去，那架式几乎要将一行人淹没！
哪怕洛霆一剑带起数颗头颅，余下的小妖仍是前赴后继。
狼妖潜藏在阴影里，语气阴冷：“力竭之时，便是你的死期。天人合一，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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