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鸽纸
说到底，外面那对夫妇一切的一切，都跟记忆中别无二致。
要是能跟逝去的至亲说上一句话，那该有多么好？
好想向他们倾诉遭受的苦难、好想扑倒娘亲的怀里大哭一场、好想再跟小妹做一次游戏…
可她办不到。
那是一对陌生人。
“我只是想救你，”方曦文朝她伸出手，“我知道剑仙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她，但自从江州出发，陪在我身边的都是你啊。
或许我起初有把你当做代替，但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剑仙在我心里已经无法取代了。”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剑仙的眸子迷蒙在清茶的白雾里，看不真切；一如初见之时，她身上强烈的生死剑意几乎掩盖了一切的真心。
“我会救你的，重塑肉身也好、跟他们相认也好、我都会——”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你，救我？”忽地，剑仙勾起唇角，第一次在他面前笑了，“方曦文，你真的以为我是好心帮你？”
“…什么意思，”他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好心不好心另说，你不是一直在帮我吗？”
“对啊，我再帮你一把吧，”剑仙仍在冷冷地笑，“你不是很想知道，我认识的‘你’是怎么样的人吗？”
“我不想。”他立刻站了起来。
那句‘你知道的越多，我消失得越快’依旧萦绕心间，不详的预感越发浓烈。
“我现在就告诉你。”
剑仙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她的眼神凌厉起来：“你走错路了。
帝君根本不会剑道，他起初主修的是天衍图录，后来才转修了八九玄功；
他天资横溢，用八九那容纳变化的特性两者并进，在短短十数年就证道法身，乃当世第一！”
“给我闭嘴啊！”他捂住耳朵，但那声音仍响在耳畔。
眼前剑仙的形体逐渐变得单薄，像是失去了依托；方曦文赤了眼睛，伸手想要去抓她，扑了空。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余一，”剑仙露出漠然的笑，轻易躲开，“‘天会算漏，但老子不会。’是你留下的金句。
那一代的天衍术士没有人是你的对手，包括云家姐弟。
到得后来，你灭绝了除去云家之外，所有天衍术士的传承。”
“住口啊！”
她的身形明明淡到快要消失了，脸上却露出解脱的笑意，话语不停。
“你最喜欢玩弄那些天才，看他们辛辛苦苦破开你的算计，以为可以将你诛杀时，再现出万法不侵的无漏金身，一巴掌把他们的脑袋拍成烂西瓜。”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他翻上桌子，面容狰狞地一把抓了过去。
我又不是猩红帝君，我只是想救你而已啊！
终于，他的手掌接触到了剑仙，无力地穿了过去；
“因为让你变成这样的人，就是我。”
女子敛去笑容，垂眸，眼底终于露出释然之色，抬手要去触他的掌心；但晚了些许，在寸余之地，剑仙彻底没了踪影。
他从来都碰不到剑仙。
后知后觉的，方曦文呆呆地摔回椅子上，双目有些失神，过往的记忆一幕幕闪回。
初见的时候她苦大仇深，带着浓烈的死意，脸上像是戴着铁打的面具；因为洛青霓的缘故，他开始变着法子逗她笑，又是烤鱼，又是骑马。
到得后来女子脸上开始有了淡淡的笑意，会揶揄他跟江星楚的关系，会因为很小的事情害羞。
是他让不食烟火的剑仙有了情绪；殊不知，这正是杀死她的毒药。
剑仙是怎么看待洛青霓的呢？
起初或许不在乎，甚至还会为她的幸福而感到欣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跟方曦文关系的加深，这种感觉就慢慢扭曲了。
大院里，那个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每天都无忧无虑的傻姑娘在吃饭；她有乡邻们的关爱，有亲人的宠溺，有恋人的呵护。
她终将奔向灿烂的未来，而自己只会埋葬在无法触及的过往。
洛青霓的天真与幸福，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无法拥有的宝物。
直到昨夜他们的两颗心终于相通，剑仙也做出了决定。
她不会抢走属于洛青霓的东西，但也没有两者共存的未来。
诀别的时候到了。
方曦文趴在桌上，痛苦地抱着脑袋。
他第一次恨起自己的敏锐；那隐藏在冰冷面具下的情感终于爆发出来，从心间流淌而过，化作酸意直冲鼻头跟眼角。
外面的鞭炮还在响。
现在是除夕夜，阖家团圆的时节；在外漂泊的游子终于归乡，带着饱经风霜的身子，落入名为家庭的温暖。
一直陪着他的剑仙没有了。
在背后教他骑马的剑仙、取笑他剑道的剑仙、一直刀子嘴豆腐心的那个清冷女子不见了。
是被他亲手杀掉的。
他与洛青霓在大院里每一刻幸福的过往，都变成一把把落在她身上的尖刀。
‘那个在院子里打闹嬉笑的傻姑娘，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一直傻下去…’
他已经无法思考剑仙话语中的意思了；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想要流出来，但他仰起了脸，忍住了。
“曦文！”
房门被砰一声推了开来，洛青霓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她突然有了种不详的直觉，当即冲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了失魂落魄的他。
“你、你怎么啦？”
少女急切地凑上前来，按住他的肩膀，“曦文，不要吓我啊？”
洛青霓摇了他两下，语气急切，还没反应过来手臂便被猛地一拉，撞入怀中。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方曦文紧紧地抱着她，声音颤抖，嘴唇也有点哆嗦。
【提示：灵境共鸣强】
在心烦意乱之时，这他妈的播报又跳出来了。
人都已经没了，我还能召唤谁啊！
“别怕，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他抱得有点用力，但洛青霓并不在意，也紧紧得环抱过去。
这无声的支撑让他好受了些。
“我、我——”他想要倾诉，但无数的话语堆叠在喉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能说什么呢？
对世界来说剑仙不过是个幻影，能看到碰到她的人只有方曦文一个；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或许连他也会怀疑起自己的记忆——碧落剑仙，会不会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人物，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呢？
真正存在的，只有怀里这个傻兮兮的可爱姑娘。
“曦文，已经没事啦。”见他底下头，洛青霓仰面一笑，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见状，他稍稍松开了手，以免抱疼她；接着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但我真的不会骑马。”
“什么呀？”
“她是真的。”方曦文说得斩钉截铁，笑了笑：“谢谢青霓，我已经好多了。”
愤怒、悲伤之类的情绪都无济于事，被它们控制只会影响自己的决策。他冷静下来。
感受到他的情绪，洛青霓也松了手，红着小脸问道：“真的没事啦？”
“嗯，已经可以了。”慢慢地，他扯出一个笑脸，眼中的怒火一闪而逝。
什么他妈的二选一，老子不干；
是我的就都是我的，没什么非得放弃一个的道理——倒转时光也好、上穷碧落下黄泉也罢，我也要把剑仙追回来，再狠狠地骂她一顿！
“可我感觉你还在生气呐。”
“是有点，我被人惹到了。”方曦文长出了口气，摸摸她的头，“你吃饱了？”
“饱、饱了。”她打了个嗝。
“那行，给我护法，我要床上打坐一阵，不要让人吵到我。”说着，他翻身上了床，随意地坐了下来。
然后，呼出操作面板，选中【灵境探索】。
根据刚刚的播报，这灵境入口的强度已经足够进入了；加上它的位置又恰好在洛家大院，所以这一定跟剑仙脱不开干系，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自从在蒋家取到血神石之后，因为刻意回避天女的缘故，他如今才第二次探索灵境。
虽然心中还有些忐忑，但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那好，你小心点呀。”虽然不知道他要干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洛青霓还是乖巧地坐到了他的旁边，紧紧挨着。
曦文一直都有秘密的，就是不知道啥时候告诉我呀…
【成员：碧落剑仙（已召唤可勾选）神庭剑主（无法召唤无法勾选）星落天女（可召唤无法勾选）】
可以勾选？
怎么回事…他的心脏砰砰地跳起来，将碧落剑仙给勾上，然后选择探索。
只听得一声虚幻轻响，那一行字骤然放大，然后突然浓缩成一团漩涡，将他给吸了进去。
【已抵达灵境·桂花山·妖渊废墟】
再度恢复意识时，他仍保持着随意坐着的姿势，只不过屁股下面不是床，而是倾颓的墙壁。
方曦文立刻站了起来，环视一圈，神情震动。
脚下隐约看得出点洛家大院的影子，但房屋全都倒塌了，像是遭受过大地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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