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采田
“听说给你细细说来。”这人顿了顿，继续说道：
“光绪十二年之前，江苏士子邹福保便闻名天下，他0岁中举人，会试之前就名噪一时，人人都以为他是本次状元，可没想到，他竟然只得了一个榜眼。”
刚凑过来的一个新人问道：“榜眼不也极好吗。”
“没错，马有失蹄，即便是神童，也难免有失手之时。若是状元文章极佳，那也确实输的心服口服。”知情人喝了口茶润嗓，随即有些唏嘘道：
“可那状元，被一贵州举子夺得，你们可知，大清开国300余年从未有贵州举子得状元者？”
旁人连忙摇头，表示从未听闻。
不过还是有人问道：“这位仁兄，你莫非在鄙夷贵州学子，怎么贵州学子就不配当状元？”
“非也，非也！”这人连忙否认：“在下对任何地域的学子都无歧见，只是这贵州学子文章放出来后，在时人看来实在粗鄙不堪，满嘴腐儒之言，此等文章竟也能夺魁，真是难以置信。”
“这是为何？”
“原因，自然都在那主考官上啊。”知情士子感慨道。
“徐桐徐大人自称师宗宋儒，可在我看来，横渠先生的三句名言他并未践行也就罢了。其人竟然借着保卫儒学名义守旧至极，嫉恶西学。
只要文章里有一丁点西学踪影，便会被他判为下等，发予协考官重审。”
旁边士子们这时候终于听明白了：“哦，之所以那贵州学子能一举夺魁，
只因为其人身居云贵偏远之地，从未接触新式学问，只知苦读经书文章，一点不看西洋学识。
而江浙士子幼年时期便接触西洋事物，行文遣字难免会带上西式思想，这才被徐大人不喜！”
“正是如此，只说徐大人厌恶西学，尔等或许尚无体会，我举个例子尔等便知。”知情士子说出了一则官场笑谈。
“徐桐徐大人曾对人言西班有牙，葡萄有牙，牙而成国，史所未闻，籍所未载，荒诞不经，无过于此”
“嗯”
旁边一众士子初闻此言，绷着嘴唇，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噗嗤！”
“哈哈哈哈哈！”
随着有人笑出声来，越来越多的士子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西班牙、葡萄牙两国乃是欧洲强国，如今即便再孤陋寡闻的士子也听说过，不曾想高高在上的吏部尚书，竟然如此无知。
可开心过后，这群人的心也逐渐跌落到谷底。
谁也不知道这次春闱科举主考官最终要选谁，若是选了徐大人，那他们可就遭殃了，毕竟这年月里的士子，谁没看过几本西洋书籍，学过一些西洋学问呢？
若是被徐大人逮住文章里的字句漏洞，黜罚落榜，那可真是欲哭无泪啊。
“项城赶紧打到京城，快快打来，让皇上换个主考官吧。”有一眉毛浓厚的士子小声嘀咕道。
不过这压低声音的话语，还是被人听到了。
“皇上就在紫禁城，你若不愿意，自可去上书请求换人，何必祈求耿廷琛沽恪洹层簟伞猗尝担u肿转：那逆贼！”
反驳的士子自然知道浓眉士子嘴里说的皇帝是谁，所以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料方才那眉毛浓厚的士子却不忍让，站起来指着反驳之人说道：“尔等只知读死文章，怕不是正希望徐大人担当主考官呢，真是朽木难雕！”
“我乃是高山璞玉，不雕自名！”
浓眉士子不屑的啐了一口：“还高山璞玉？我看你就是个不知经世济民，满嘴之乎者也的呆子。
你可知道今日棉纱几文一锭，棉花几斤一两，可知你这身上棉衣几日制成？！”
“我等士子只需学习圣人学问即可，何须在意小民生意，经书文章才是大道！”被指责之人有些急了，搬出了宋明清儒家的至理名言。
“大道？大道文章对今日中国可有半分用处？你能拿着四书五经去抵御洋人大炮吗？”浓眉士子反驳道。
被指责的士子彻底急了，伸手指向浓眉士子：“张謇，你再散播推崇西学的妖言，我就禀报顺天府学政，革去你参与此次会试的资格！”
“他妈的，老子早就受够了你们这帮子人平日来的狗屁文章学问。
你尽可以去禀报学政，袁项城大军如今在盛京攻城拔寨，今年这科举还能开起来吗？
你就这么想戴上朝廷的顶戴？”张謇身侧，一个戴着眼镜的士子起身骂道。
被指责士子颤抖着手，对着眼镜士子说道：“好好，还有你章太炎，我也定会将你的名字禀报学政，让你革去功名遣回原籍！”
章太炎脾气火爆，拍着桌子毫不让步：
“娘希匹，革就革！
我的功名要是革不去，我是你爹！”
接连被两人怒怼，被指责的士子有些招架不住，不过随即他就从怀中抽出两张报纸。
众人打眼望去，第一张报纸上，头版头条上赫然刊载着几个大字“叛匪起兵汉城！”
“不对，不是这份！”
被围攻士子连忙把这张折起，放进怀中。
旋即拿出第二章报纸，上面头版印着“逆贼攻陷盛京！”
不过他连忙翻到次页，在左下角找到一列小字，他戳着这列小字向众人展示道：
“看看，都过来看看！
顺天时报上白纸黑字的印着呢，关外八旗天兵不日就将围攻盛京，再加上蒙古王公自草原奔袭而至，袁逆虽然攻下了盛京城，但已经是一个必死之人了！”
现场举子们没有多少知兵的，看到面前这人信誓旦旦声称十数万满蒙八旗大军围攻盛京城，他们不由得开始为袁项城担忧起来。
章太炎却是个暴脾气的，看见这人洋洋得意的嘴脸，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他抽起一支凳子，挥舞着就向面前这士子砸去。
不过对面身手也算矫健，一个闪身躲了过去，也抓住桌上茶碗掷向章太炎。
一时间小楼内鸡飞狗跳，茶叶热水横飞。
“新消息，新消息！顺天时报最新报纸！”从门口跑进来一人，见到屋内情形后先是一愣。
不过他还是马上反应过来，拿出一张报纸挥舞着，这才止住了乱势。
等众人都停下后，他将报纸摊开，让众人仔细观看。
只见报纸上右列印着几个大字“袁项城占领锦州府！”
后面还跟着一行小字“其人通电声称太后与俄人勾结卖国，天理难容！”
第134章儿太后
“尔等为何擅自发报？！！！”
京师同文馆内，管理大臣孙家鼐捏着最新一期的顺天时报，摔在一帮通文馆司员脸上。
“朝廷主办顺天时报究竟是何目的，尔等难道不知吗？”
孙家鼐几番诘问，可面前的一众年轻司员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见状，他也只能无奈叹气。
京师同文馆入学要求颇为严苛，白身士子首先要有功名才能入馆，秀才只是基础，优中选优之下，往往要举人、贡生才能进馆。
若是官员入馆，品级、籍贯与年龄都有要求，首先需五品以下，其次年龄要未满三十，且不能是京城户籍。
也就是说，同文馆内的司员们都是各省精英，而且年龄都不大。
“顺天时报刊登战情也就罢了，为何要放上袁项城的电报。
别说尔等不知道轻重，此等狂悖犯上之言，历来只能通过奏章呈上，何时能让百姓皆知？”
孙家鼐拿着最新的一期，向着众人读道：
“光绪年起，国势渐隆，办洋务，修炮台，购军舰。中华国力蒸蒸日上，天朝荣光指日可待。
国之王者，应通商宽农，鼓励工业，大兴矿务、铁路，尽二万万膏腴之地，四万万秀淑之民，练兵百万，造舰百艘，扬我国威。
然我中华将士南国献头颅，北国洒热血，藩属琉球却遭日本并吞，中法之战竟不败而败，安南宗主不让而让，台湾厦门假租实割，凡此十余年来种种，究竟谁人之祸？
^遍观朝堂上下如今竟密诏吉林将军联络俄人，欲以东省为酬，引俄夷入境祸乱。
J真是量中华之物力，结洋人之欢心。
奇古有儿皇帝石敬瑭，今有儿太后叶赫那拉”
u读到这里，去年刚转入京师同文馆学习的陆征祥不想听了，他如今虽年仅20岁，却已经有了些原时空巴黎和会拒签条约的几分骨气。
他出声打断道：“孙大人，若是袁项城在盛京受挫那还有别的说法，可如今他已经兵指山海关，太后还能再待几日紫禁城？”
衫孙家鼐闻言瞪了一眼陆征祥，出声训斥道：“我看你是在上海广言馆待久了，认不清形式！”
“形式就是袁项城大军南下在即，京城局面危若累卵。”
“糊涂，朝廷大军再怎么败，京城也还是太后说了算，现在写这种文章，你们有几个脑袋？”孙家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并非所有留在京城的大臣都和慈禧完全是一条心，孙家鼐担当京师同文馆管理大臣已近五年，变法于国势有益，他自是知道。
不过他心底里觉得，袁项城一言不合就起兵的举动，也太过武夫做派。
但他又打心底里认可变法的前景，所以在京城的这些日子里，他一方面每日去衙门点卯应差，另一方面则想的是为将来的国家留下些许可造之才。
硬要说来，他是有些抱着叶名琛那般态度来对待慈禧。
不支持、不反对、不合作、不抛弃。
可没想到，这些“人才”竟闹出了此等麻烦事，他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罢了罢了，你等快快收拾行装出逃吧，若是晚了，恐怕九门提督就要来拿人了。”孙家鼐挥了挥手，意兴阑珊的说道。
...
“儿太后叶赫那拉，呵呵，这袁项城真不愧是年轻人，脑中总是有些新东西。”两江总督曾国荃看着手中的电报笑道。
“如果此事属实，那倒也贴切。”同为湘军大佬，如今闲居的刘坤一说道。
曾国荃有些看热闹：“不过他说这话，可是把俄国人给得罪了，现在袁项城在辽东还算勇猛，那是因为盛京八旗不堪一击。
若是俄国人真掺和进来，他又如何应对呢？”
曾国荃拿起桌上的武器清单说道：“洋人拿了这么多巨舰大炮供咱们选择，说明他们自己有的更多。
英国人说他们一个远东分舰队就能全灭了咱们的江南水师和李少荃李鸿章号的南海水师，俄国能和英国争雄，其国力又能弱到哪去？
袁项城如今不是中枢官员，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他坐在那个位子上，怕是未必做的比旁人好。”
翌刘坤一拿过几张报纸劝道：“沅甫，切勿小看袁项城，他这封通电表面上是指责太后，实际上是向天下士子剖心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