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采田
难道，他真是个忠臣？
只能说，封建时代的人物，永远无法理解工业化的力量有多大。
干掉一个皇帝，大概率就能成为另一个皇帝。
这套逻辑在农业社会或许可行，但在19世纪末的工业社会，已经不适应时代了。
袁项城毫不在意紫禁城里的那个位子，因为，即便坐上了也不代表他能压服全国。
东北，唯有东北的白山黑水、煤炭钢铁，才能让他有资格君临天下。
短期内，他统一中国的权力来源是煤炭与钢铁，长期看，他领导中国的权力来源是百姓人心。
然而，无论依靠哪一个上位，都远比戴上皇冠这种统治方式要牢固的多。
...
五月农历的天气，照理来说已经有些炎热了，不过好在东北维度较高，地面积温还没升上来。
富丽堂皇的前盛京将军府衙内，一株十几米高的油松苍翠挺拔，临近夏季，上面针叶绿油油的，仿佛要滴到地上一般。
几人聚坐在树下一处石桌前，脚踩满地松针，盯着一根长8尺，宽1尺，厚6寸的标准原木板料。
之所以对着一块木头聚精会神，不是因为这木头十分值钱，是什么金丝楠木，而是因为这块小小板料，是如今东北地区为数不多的外销硬通货。
“总教习你看，这个就是奉天、吉林山区出产木材制成的原木板,民间可用来建造房屋，打制棺材、桌椅、床等家具。”
韩北伸手，在坚固的板材上按了按说道：
“不仅如此，仁川船政局也用它来制备小型海船，如今还能用作铁路上的枕木，真可谓一材多用，浑身是宝。”
韩北在红儒会中负责的是财务部，在清廷的官职则是盛京商务协办，所以被袁项城拉来详解东北经济情况。
“没想到，这整天掉松针的烂树，竟然有此用途，”坐在他身边的张謇惊讶道。
张謇是跟着袁项城一路出关的，朝廷局势的倾轧让他看不到前景，再加上时局变动，他越来越无心学习文章词句，便索性瞒着家人，远赴关外。
“果然是百年老树，”明晔伸出右手，握拳，猛捶了一下身旁的油松树：“嘶，真疼。”
“便是十年小树，你用拳头也捶不动呀。”韩北见状笑出了声，忍不住吐槽道：“都是用脚踹，哪有用拳头硬捶的。”
捌“你们二人先别议论，”袁项城笑着看了眼旁边据说是乾隆年间就种下的油松树，转身说道：“韩北，你继续说。”
“可是，这等宝物，如今却难以扩大销路。”韩北拿出了一张列有表格的纸张：“日本桉木、美利坚花旗松木占据了全国八成的市场，东北木材明明更为靠近市场，却挤不进去。”
七“这是为何呢？”袁项城倒真有些疑惑了，他知道后世的东北除了工业发达之外，农业，尤其是林业也曾经辉煌一时。
6因为东北山林里积攒了千万年来保存的高大乔木，靠着这些质地优良的树木，东北木材一度远销澳洲、南美。
没道理100年后畅销的产品，如今却卖不出去呀。
馓“因为叠加运价之后，木材太贵，南方百姓用不起。”韩北解释道：“现在南方用的大多都是更便宜的日本桉木，可日本桉木产地明明在北海道呀，运价却比东北更加便宜。”
“不仅南方，我在南洋时也常见阿公买日本桉木。”邝春华也插了一嘴。
四韩北闻言，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开始向袁项城讲解这个时代东北木材滞销的原因。
东北原木，眼下有两个销售渠道。
s第一是从山区砍伐后，简易加工后制成木筏，沿浑河向西、或沿松花江向北，满足东北铁路大量的枕木需求。
飞第二是砍伐后，让木筏沿鸭绿江南下，于丹东府大东沟处装船，运往华北、江南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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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将木材运往南方，往往面临一个大问题，即单次运力较小导致的运费高昂。
仁川虽然也开办有私人轮船公司，可规模不足，船型太小，就导致原本较为实惠的木材，加上运费之后运到南方，价格就贵了起来。
因此，东北在北方京津地区还算有销路，在南方完全就竞争不过外国木材。
“为何不售与东北百姓？”张謇听完后忍不住询问：“往西、往北的木料又不一定全用于铺铁路，不也可以卖给百姓，扩大销路吗？”
张謇自幼在江南商贾人家长大，对于经商问题有些天赋，所以一下就点出了问题所在。
“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韩北苦笑道：“张大哥，即便是出售当作铁路枕木这条路子，也是这两年才逐渐形成的，没有铁路修筑需求的时候，东北的百姓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原木。”
“为何？”张謇不解发问。
“原因有很多，例如东北房屋多为土石结构，使用木材较小；百姓里边贫民较多，用不起太多木头家具；东北气候比较干燥，木材耐放等。”
韩北掰着指头一一指出：
“也就是说，要不是修筑铁路刺激了木材需求，近在咫尺的东省千万百姓，根本就没有多少木材市场。”
说到这里，韩北不禁扼腕叹息：“成本，成本，还是成本，这商业往来最在乎的就是一个成本。
不仅这木材，东北的粮食也是一样，只能卖往俄国跟日本，一旦运到南方，成本就居高不下。
咱们的船比人家小，1条船人家能多拉5成货物，10条船便是4咱们152条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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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总教习早就开办了四海轮船公司。”邝春华一脸佩服的看着袁项城：“原来早就想好了应对眼下这个局面。”
袁项城闻言，只能表面装作智珠在握，实则内心尴尬不已。
他之前只是照葫芦画瓢，把大清国洋务运动开办过的企业，在朝鲜一比一拷贝而已，并没有想那么深远。
其实，他也是今日才知道，满地都是宝的东北，好像也没那么容易发展。
不仅要修筑铁路做好陆运，还要做好海路的运输工作。
邝春华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总教习只要能购得大船，一船木材能多赚5成，10船便能多赚5倍。”
“若是有100艘船，赚的就是以往的50倍。”邝春华开始畅想：“若是1000艘船，那就是”
“汉阳，你可真是敢想。”袁项城笑着提醒邝春华：“如今四海轮船公司拢共也不过十几艘船，还要承担载人、运送其他货物的需求。
上哪里去弄1000艘船去？”
历史上轮船招商局最巅峰时期、也就是抗战胜利后，也不过才490艘船，袁项城如何能在50年前的现在搞到1000艘船呢？
邝春华被袁项城反问住了，对呀。一艘海轮船10万两总是要的，1000艘就是1万万两，大清国眼下全年岁入也不过才8500多万两，就算是掏干了都买不起，更不用说总教习了。
“邝老弟，你让蔚亭绕晕了，”张謇笑着提醒道：“又不是一口气买回来1000艘船，分批购买，本钱回来了再买下一批，以此往复。”
懂了，邝春华疯狂点头，这下他真的懂了。
“不过，这资金消耗可就太大了， 光凭朝廷拨给的税银和朝鲜海关，可是撑不了多久。”张謇有些担心：“蔚亭，万一周转不利，四海轮船公司可就得破产了。”
“我自不会让他破产，”袁项城胸有成竹：“汉阳，之前让你托人去南洋寻的张弼士此人可曾找到？”
“找到了，其人正在从槟榔屿往仁川而来的船上。”邝春华回道。
“好，待其人来了，咱们再说扩张轮船公司的事。”袁项城将此事按下不表。
“不独轮船，咱们也得在别的地方下功夫。”袁项城吩咐下去：“鸭绿江出海口，也就是安东府大东沟一带，依靠着朝鲜的工人，咱们需要在此地设立了原木加工厂。
除此之外，也要派人疏浚鸭绿江水道，让更多木筏能顺江而下。”
这是袁项城为提高东北木材销量提出的另外两种法，一是扩大出口数量，二是提高出口质量。
前者自不必多说，
后者则是通过尽可能少出口原材料，多出口制成品或半制成品，来获取更高利润。
东北原木依靠现在的技术，每年开采约50万根，每根大约2两银子，仅此项每年就能带来百万两的收益。
若是不再将原木运往天津、上海等地另行加工，而是在鸭绿江口加工之后再运出，那售价更能提升，也会一定程度上抹平运费带来的差价。
兴船务，疏河道，拓销路，想了这么些办法，估计每年也才能多赚几十万两。
送别几人后，袁项城枯坐石桌旁，心生感慨。
做实业挣钱真难啊，袁项城体会到了后世那些民营企业家的痛苦。
嗯？民营企业家？袁项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怎么把我老乡给忘了！
袁项城一拍脑门，想起了一位故人，他的周口老乡许老板，暴雷之前，这位在资本市场可谓是呼风唤雨，叱诧风云。
搞实业来钱多慢啊，还是得向前辈学习，多玩金融！
袁项城打定主意，准备一头扎向19世纪末的国际金融市场。
第159章工业化与两面派的衍圣公
推进工业化这事，说难也难，仅有资源是干不成的，若是有铁矿和煤矿就能造出现代武器，那徐州和山西应该是中国最发达的地方。
不过工业化要是说简单呢，也算简单，毕竟现在不是20世纪中后期，是1890s。
如今第二次工业革命刚刚起步，大批科技成果并非出自理论研究，而更多来源于经验改进和总结，并没有涉及到复杂的书本知识。
这也就意味着绝大多数工业制品的生产链条还很短，追赶起来不是很费力。
李鸿章1864年设立si的江南制造局，建成20年后，肆就能在老san工匠的摸索下仿制0德国克虏伯大炮。
福州船政学堂，也是建成20年后，能独立制造出排水2200吨的岸防铁甲舰平远号。
这些东西，即便不是当时最顶尖的，而且大多是“猴版”产品，但总之是造出来了。
也就是说，在如今这个时代，一个没有任何基础的农业国，20年时间就能仿造出当时工业国较为先进的产品。
要是放到后世，那绝对是不可想象的，就好比美韩之间的战斗机差距。
韩国人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研制第四代战斗机，研究了近30年，直到2022年，才勉强试飞了几架KF-21，就这还只是试飞，远远没到列装军队的地步。
而美国的第四代战斗机，1976年就已经开始服役，提前韩国50年，可谓遥遥领先。
也就是说身为一个工业国的韩国，50年后都没能造出美国50年前的工业产品。
这充分说明了科学技术的不断迭代，会使后发工业国家追赶的越来越吃力。
不过，袁项城此时正身处第二次工业革命，科技大爆炸的前夕。
只要他能把握中国科技发展方向，提纲挈领的指出前路，依靠东北广袤的工农业资源，不说赶英超美，至少把沙俄甩在身后是没什么问题的。
说到东北，目前阻碍东北发展的因素不是科学技术，而是人力资源。
东北总人口，即便是在袁项城近5年来的不懈努力下，也只增长到了700多万左右，只比原时空多了100万。
交通原因，是制约闯关东人数最主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