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采田
码头上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丈许长的木台,几个士子站在台上,以极为高亢的姿态向着围聚的百姓慷慨陈词。
冷风呼啸下,演讲的声音忽高忽低,但下面的百姓却毫不介意,不时还有叫好声传出。
袁项城放眼望去,码头上不止这一个木台,也不止这一人演讲,虽然听口音这几人并不是南方口音,但这并没有成为听众们的阻碍。
“同胞们,觉醒起来,团结起来。
咱们汉人被满鞑子压在身下近300年,中国也被洋人欺负了将近一甲子,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个能打胜仗的袁项城,却要被他们当成岳飞召回去,要风波亭,要赐白绫!
这事,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答应!”
木台之上共有两人,一人说完,另一个头戴眼镜的士子旋即喊道。
“正是!满人里好不容易出了个力主变法的光绪皇帝,可却被他们满人自己刺杀了去。
照我看,这满人自己内斗不止,气数已尽,这天子之位,就该我们汉人来当!”
很明显,这二人都支持袁项城反满自立。
二人又冲着周遭围观百姓高呼几声,紧接着眼镜士子打开身上背着的包裹,把一份份薄薄的小册子抛向空中,立刻引来一阵抢夺。
袁项城凑上前去,捡起一本简单翻看。
扬州十日
江阴三日
嘉定三屠
上面十几页1,只有一小部0分印着简单lin又直白的话语6,讲述满清入壹关之初,在肆江南掀三起的大屠杀。
其余大部分,则是小人画一样的图案,不过画面内容却十分血腥。
夕阳下落,城墙残破,“明”字大旗被整杆折断,倒插在土里,“清”字大旗却矗立在城头。
一个个束发的脑袋漂在血红的河流上,而秃着脑袋,留着金钱鼠尾辫的清兵,则狞笑着挥刀砍向残余百姓。
一副末日屠杀的场景,跃然纸上。
“明晔,这人也是你找来的吗?”袁项城指着台上那位慷慨激昂的眼镜士子,回头问道。
“或...或许是吧。”明晔挠了挠头,显然话没说完。
“什么叫或许是吧?”
袁项城目不转睛地紧盯面前图画,他越看越觉得这副小人画画的精巧。
不仅是单纯的画面,还蕴含的有剧情,同时形象把握的又十分精准。
看到漂在河中的头颅,只觉得画中明朝百姓死的凄惨,而看到清兵狰狞的面目后,对满清的愤怒也油然而生。
图画的力量,有时候比文字还大。
而这幅画,将满清的残暴与丑陋完美的展现了出来,在舆论宣传上和单纯的文字传单相比,煽动性要强太多了。
这样的人才,是搞宣传的好苗子,红儒会非常需要!
所以袁项城再度发问:“难道此人是不是红儒会的,你都不知道?”
“总教习,这清军屠江南的册子,是我发出去的。”明晔连忙低声解释道:“可这小人画,我不知道是谁画的”
“去把这人请来,我要好好问问他。”袁项城指了指正在分发册子的眼镜士子,说道。
“是收i:!”
明晔得令后连忙带着人上前,也不顾人同意不同意,就将其人带了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是要拿了我报官吗?
我告诉你们,满清就要亡了,你们身为汉人,别再为鞑子卖命了!”
眼镜士子叫嚷着,被带到了袁项城面前。
“袁,袁大人?”谁料他在看清袁项城脸后,却直接认了出来。
“哦,你见过我?”袁项城惊讶道。
“见过,见过!”眼镜士子激动道:“在法国领事馆内见过,我还画了一副袁大人和刘坤一刘大人的画呢!”
他这么一说,袁项城倒真来了兴趣。
“不知如何称呼?”
“学生姓齐名璜,字萍生。”眼镜士子说道:“不过,大人叫我白石即可。”
齐白石?
袁项城没想到又遇到一个名人,这次出门,他本想看看士林舆论究竟如何看待满清与他的博弈。
不过看着面前戴眼镜的年轻人,他再次升起了拉拢的心思。
第282章江淮衰退与农业
在城市里掀起轰轰烈烈地思想风暴时,袁项城也示意红儒会下属农会,开始明目张胆的在江淮一带的农村扩张。
袁项城有意借助这次“划分族田”,把江淮一带的势力好好清理一番,为将来治理黄河打下一个良好的社会基础。
江淮一带固然是中国封建势力极为顽固的地带,但这个时候,江淮的大地主们,也是极为虚弱的。
历史上,安徽和江苏在1850年的人口分别是3700多万和4400多万。
而后世以人口大省闻名的河南、山东等地此时也不过才2400万以及3300万。
也就是说战乱之前,苏皖两省,比豫冀鲁三省人口加起肆来都多。3伍liu-四
牛羊逐水草而居,人亦是如此。
经济发展往往影响着人口数量,透过现象看本质,苏皖二省庞大的人口,恰好印证了史书上一直说的经济重心南移现象,在清朝依然持续。
如果正常发展,恐怕到了21世纪,江淮地带会变成中国户籍人口最最稠密的地区,而不是中原地带。
但历史没有如果。
在经历了太平天国,湘淮兴兵,捻军复起后,安徽与江苏全省人口一度下降到1800多万与3000多万。
仅淮北一地,说是人丁减半完全不夸张,不仅平民百姓,地主富户身死的也不在少数。
本时空又叠加了国防军与湘军之间的战事,可以预见,苏皖两省的人口规模和历史相比,肯定只低不高。
与之相反,没怎么受到大规模战乱侵袭的河南、山东等省份人口不仅没有衰减,反而还不断增加。
于是乎,在太平天国之后,人口与经济的强绑定关系开始逐渐解体。
由于频发战乱,黄河缺少治理频繁决堤,本来富庶的江淮地带并没有聚集大量人口。
经济重心依旧在不断南移,但人口重心却留在了北方。
政治经济不分家,经济中心在江南江北一带,也就意味着这个地方政治活动频发。
不巧的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政治活动,往往伴随着战争。
江南地区,仿佛被施加了诅咒一般,经济越发达,遭受的战乱就越多,受战争牵连死亡的人口也就越多。
民国初年,革命军和北洋军在南京、江淮之间爆发的数次大战就是明证。
可以说是晚清乃至民国年间的战乱,才奠定了后世河南、山东人多的局面。
人没了,就是没了,在自然条件下,已损失的人口极难补回。
鲁豫二省在后世能成为户籍人口大省,颇有些“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感觉。
而这种人口与经济不匹配的现象,一直持续到后世开放之前。
在总设计师决定实行开放政策后,江南一带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借助地利发展经济,而人口也开始逐步从内地向沿海聚集。
被战争、制度等各种原因中断了将近100年的经济重心南移,才再次启动。
江淮之间水网密布,又毗邻长江入海口,完全可以作为上海的广大腹地。
而袁项城要做的,无非是加快这一过程,重塑江淮的秩序后,让各个社会要素去到他最应该去的位置。
战事平息后,在袁项城有意鼓动下,安徽各地农民纷纷拿着五花八门的田契报官。
红儒会目前没有那么多人手用于农会工作,即便算上东北民政学堂的每年几百个毕业生作为补充,平均到每个镇往往只能有一个人。
故而“划分族田”一事,便只能先在国防军驻扎的军事城镇周围开展。
首先便是老做法,将无主荒地收归国有,拿不出地契的统统划做公田,招募失地农民,在农会统一组织下耕种。
这些公田,也是变相“族田”的一种,有的分给驻地国防军,有的留作农会直属。
至于有主的田地,则是另一种做法。
有地农民拿着不知道哪来的田契说某某块土地是自己的。
收到消息的地主连忙赶来,说农民满嘴胡言,这块土地明明是自己家的,并且拿出另一份经过满清朝廷用印盖戳的田契。
当地农会人员早就得到指令,根本无需分辨双方真伪,直接宣布土地有争议,划为族田。
即便当地没有族田这种传统,农会人员也会造出一份族田,再把田契纠缠不清的土地统统划进去,当作双方共有。
农民对此自然是拍手叫好,无不欢迎。
而这一切,都源于万恶的地租剥削。
江淮地带农业历史悠久,所以地租收取也名目繁多。
仅常见的地租项目,就分为了钱租,货租两种。
所谓钱租就是交货币,交银子来缴纳地租,货租则是交粮食、布匹等。
这其中货租则是又分为定额租和活动租。
定额组就是每年必须缴纳的粮食,无论灾荒必须分文不少;活动租则是遇到灾年,农民向地主求情后可酌情减免。
除此之外,还有“押租”,也就是说农民想要耕种土地,还要给地主交押金,押租制度出现后,金额就不断攀升,在清末甚至能达到一年地租的3-5倍。
也就是说,一个小小的地租就分为了至少4种。
在各种各样地租的盘剥下,农民每年的100份收成,要被地主拿去6-70份甚至更多,地租高达6-70%。
农会划分的族田,真正做到了田共有,地同耕。
族田交的地租更低,严格执行关外已实行多年的“四零减租”
即便有些土地归属明确,但有农民眼红低地租,不知道上哪伪造了一份田契,强行把本属于地主独有的田地,变为了大家共享利益的族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