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汐尺
循着他的目光,绫濑折纸也抬起头来,看向南岸上的摩天轮。
夕阳从地平线的边缘一点点落下,渐渐收走洒落在城市上的余晖,为摩天轮的车厢蒙上了一层黯淡的影幕。
风吹了过来,和服少女耳边清冽的发丝如鸟羽一般轻轻摇曳。
“去坐那个。”沉默半晌,她小声说。
“可以。”
不久后,两人下了游船,进入伦敦南岸的游乐园,向管理员付费之后,登上了巨大的摩天轮。摩天轮开始旋转,车厢缓缓上升。
坐在颠簸的车厢里,绫濑折纸贴在窗边,垂眼俯瞰着被落日余晖笼罩的城市。
“这样……挺好的。”她忽然说。
“你指什么?”夏平昼抬眼,看向她笼罩在日光下的侧脸。
“带着小猫环游世界。”
“好在哪里?”
“东京,威尼斯,伦敦……以后还想去很多地方。”
夏平昼沉默一会:“那以后……我们环游世界的时候带上一个人怎么样?”
“谁?”
“一个白头发的女孩,呆头呆脑的,跟企鹅一样。”
“她是谁?”
“她是我的……家人。”
和服少女沉默一会:“你的家人?”
“对。”
“你从来没和我提过。”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清清淡淡的,却好像含着一丝落寞。
“因为白鸦旅团的人不需要有过去。”夏平昼低垂着头,望着合拢的双手,“我们只是一群亡命之徒,随时都有可能死。死了也会被马上代替,就像蓝多多那样。”
绫濑折纸抬眼看向他,又移开目光,沉默了好一会:“如果她是你的家人,那我也会把她当成我的家人。”
夏平昼一愣,而后扭头看向窗外:“不过……说不定一个月后,你忽然就不想和我一起环游世界了。”
“为什么?”
夏平昼摇摇头,没有回答。
这一刻,夕阳彻底坠入地平线,收走了最后的阳光,城市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随之长街上开始亮起灯火,不多时整座城市便灯火通明。
夏平昼回过神时,才发现坐在对边的人偶少女从始至终都凝视着他,那双仿佛蒙着雾一样的眼睛映着他的脸庞。
她似乎还在等待他的答复。
“咔咚”的一声,车厢回到了摩天轮的底部,游乐园的喧闹从窗外涌来。一片静默中,孩童的嬉笑声在两人的耳边渐渐远去。
天空彻底暗了下来,车厢中只剩下夏平昼微弱的声音。
“我们回去休息吧。”他说。
“为什么?”
她又一次问。
夏平昼歪了歪头,沉默了片刻,而后忽然向她伸出手。
和服少女像素白的人偶一样静默片刻,然后接住了他的手掌。夏平昼牵着她走出车厢,下了摩天轮,在街边买了一束棉花糖给她,然后两人走过全长325米的千禧桥,步行着回到酒店。
绫濑折纸在那之后一直没说话,只是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俳句集。
夏平昼同样陪着她坐在窗台上,侧着头,静静地看着伦敦威斯敏斯特区的夜景,议会大厦的尖顶和塔楼被大本钟散发的金色灯光点亮,与泰晤士河的倒影交相辉映。
不知不觉间,时间推移至夜晚十二点。
“咚咚咚……”大本钟响了。这座巨钟每隔十五分钟报时一次,每到整点便会响三声。
悠扬的钟声中,夏平昼忽然问:“我和开膛手……谁对你更重要?”
绫濑折纸愣了一下,从书页上抬眼,看着他的脸庞。
“这是在撒娇?”她想了想,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夏平昼沉默了好一会,开口说:“你对我很好,以前从没人对我那么好。”
“其实我没有父母,只是一个……孤儿,在孤儿院里长大,大家都讨厌我,为了保护自己唯一在乎的那个人,我总得装得很坚强,但其实我真的好累,却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口……”
他压低了声音:“你不是总想知道我的过去是什么样的?这就是我的过去。”
晚风吹了过来,撩起了夏平昼的头发,把俳句集的书页高高翻起。
绫濑折纸抬眼又垂眼,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的夏平昼说出这些话时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卸下所有防备,袒露出了脆弱的一面……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
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机器人那样的人类脸上看出一丝忐忑和不安。
“即使我……”夏平昼嘴唇翕动,无声地说,“即使我背叛了你,欺骗了你……利用了你,你也会站在我这一边么?”
和服少女没有听见,只是像被风吹动的纸鸢一样慢慢地、慢慢地向前凑去,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
“你……比谁都重要。”她轻声说。
第182章 可笑的人,背叛,幻梦
大本钟的钟声慢慢远去,晚风漫漫地从地平线那边吹了过来。
窗台边月色濛然,绫濑折纸把夏平昼抱在怀中。素白的少女眼帘低垂,抬起右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事实上,就连姬明欢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不安和失态,也许是因为明天他就会在伦敦见到孔佑灵。
一想到孔佑灵就在眼前,穿着病号服,脖子上戴着金属项圈,他却只能选择置之不理,心情就有些压抑,像是心里破了一个口子,恐慌忍不住从里头溢出来,越是伸手去堵就越往外漏,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可以对所有人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唯独孔佑灵不行。
他那时真的……真的能冷静下来吗?如果孔佑灵在这次伦敦行动里受伤了,那他还能做到置之不理么?
到底得怎么做?去救她?还是为了不让自己暴露而置之不理?
救世会的这一次行动到底有什么企图?他们难道真的打算拿孔佑灵的人身安全,来逼迫他露出马脚么?
即使救了孔佑灵,带走了她,会不会这反而是救世会的一个陷阱,他们故意放走孔佑灵,然后利用项圈上的定位器来找到他,将他的所有机体一网打尽。
会不会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死局?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越是深入思考,姬明欢的心就越沉重,思绪乱得好像快要炸开,他疲惫地把头靠在绫濑折纸的肩膀上。她素白而冰凉的手抚过他的头发,令他的思绪沉静了一些。
沉默良久,姬明欢低声说,“我没事了,对不起,刚才有点……情绪失控。”
他顿了顿:“在摩天轮上,不是和你说过我有一个家人么?那个白头发的女孩。我最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找到她,所以有点疲惫,我好担心以后永远都找不回她了。”
“原来你加入旅团和他们一样,都是为了找人。”绫濑折纸没有松开他。
“你刚才说我很重要……是为了安慰我么?”姬明欢问。
和服少女不予回应。
沉默了片刻,她问:“你认为呢?”
“是为了安慰我。”姬明欢把脸埋在她的肩膀里。
“那就是吧……”
“果然。”
和服少女垂眼看着他,“看着哭唧唧的小猫扑进怀里要你安慰,我还能回答什么?”
姬明欢愣了一下,抬头看向绫濑折纸,不久之后他就会杀死开膛手,对她来说,这毫无疑问是彻头彻尾的背叛。
织田泷影已经死了,开膛手是她唯一一个关系还算亲近的人,而他杀死了开膛手,在绫濑折纸的眼中成为了一个叛徒,那么她就彻底的一无所有了。
那时候绫濑折纸会对他露出什么表情,她会流泪吗……这个人偶一样的女孩也会流泪吗?还是说,愤怒?
不,或许最有可能的是迷惘和麻木?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被背叛时该流露出什么表情,毕竟……就连第一次买衣服都需要他带着去,连自己喜欢什么样的衣服都不知道。
这个人偶一样的女孩根本不明白该怎么和别人表露自己的情感。父亲将她当作工具培养,她的母亲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死了。
所以……在这十六年里,即使感到悲伤,也不会有人像这样把她抱在怀里,摸一摸她的脑袋,告诉她你只是一个孩子,不需要承受那么多。
织田泷影还活着的时候,夏平昼坐在咖啡馆里和他闲聊,他说大小姐很少对人笑。
因为小时候大小姐的父亲经常生气,在家中表现得很阴郁,那时绫濑折纸用手指掐着自己的嘴角,模仿着照片里母亲的样子,想要对父亲露出像母亲一样的笑脸,心里想着:“父亲这样会不会开心一点?”
可她却被父亲怒吼着责骂了一顿,说为什么要露出和母亲一样的笑容,她就是被你害死的啊,你凭什么像她一样笑,你是在嘲弄我么?
大小姐呆呆地看着父亲歇斯底里的样子,慢慢放下扯着嘴角的手指,只是说:“对不起,父亲,我不会再笑了。”
在那天之后,她就很少再对人笑过了。
织田泷影还说,如果能回到那一天,他会放弃管家的职责,选择对大小姐的父亲拔刀相向,因为一个孩子的笑是不需要理由的,一个孩子想要露出笑容时不该被指责的。
是啊,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教会她怎么去表达自己,她不被允许笑,也不会像其他小孩一样放声大哭……
即使感到悲伤了,她也只能像人偶一样放空自己,久而久之眼神就变得这样空荡荡的,让人找不到焦点。
可就是这么一个女孩,她却把仅有的一点情感都留给你了。
似乎是察觉到你很不安,所以才主动把你抱住,温柔地抚摸你的脑袋。
就像母亲一样。
可她的母亲早就已经死了。
没人能教会她,那她是哪里学到这种温柔的呢?影视剧里,书里?
当她看着电视上的母亲抚摸着孩子的脑袋时,会不会感到失落?
是不是也会想象在伤心的时候,如果母亲还在就好了……如果母亲可以把她抱在怀里,摸一摸她的脑袋就好了。
可她没有……
她只有一个无缘无故对她大吼,将母亲的死归咎于他的父亲。
她是那么孤独的一个人,所以只能学着电视上的样子,笨拙地把你抱在怀里,摸一摸你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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