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汐尺
“没错。”
导师拿起桌上的保温瓶,抿了一口杯里温热的茶水。
他一边拧上盖子一边看向桌对边的少年,眼中含笑地问:“你怎么突然对异能感兴趣了?”
“毕竟我很闲。”姬明欢讥讽道,“倒不如说……你们也没给我找乐子的权利,待在这里除了面壁思过还能做什么?我都快无聊死了好么?”
“抱歉。其实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导师的声音里含着歉意。
他面带微笑,就这么默默地看了姬明欢一会儿,而后缓缓开口道:“对了,之前跟你一起来的那个聋哑人女孩……说起来她还是一个白化病患者,这种情况可真稀奇。”
说着,他些许敛容,试探着问:“你想不想知道她的近况?”
听到这儿,姬明欢的目光忽然停顿,眼神在桌面上定格了几秒。
裹着病号服的单薄身体一动不动,如同雕像般凝固在椅子上,又像是从某副图集上抠下来的苍白剪纸。
片刻后,他张了张嘴,唇角无声地动了动。
“她……”
被关在这里头太久,未曾修剪过头发的缘故,他低着头,双眼被垂落的额发遮盖。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听不太清……在监禁室里响起的,是否从自己喉中发出的声音。
“嗯?”
导师从镜片后抬眼,向他投出一个困惑的目光。
“她有名字。”沉默半晌,姬明欢开口说。声音仍然很低。
“你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她不叫聋哑人女孩。‘孔佑灵’,这是她的名字,希望你能记住。”
“哦,抱歉,刚刚是我没注意自己的……”
“她还好么?”姬明欢打断了他。
“她还……”
导师和煦地笑笑,他抬起头来正想回答,可话说一半,却突然怔在原地。刚刚那一刻,他对上了姬明欢的视线。
桌对边的少年微微颔首,耷拉着肩膀,如同被割断的芦苇一般的双手藏于桌底。他面无表情,墨色的瞳孔却空洞得骇人,仿若深涧之中一头择人而噬的异物。
少顷,导师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偏了偏头避开他的视线,一边说:“她现状很安全。虽然她被我们的人判断为一名罕见的精神系异能者,但客观来说,她的危险程度远远不及你那么高,所以相对要自由一些。行动没有受到那么多拘束。”
说到这,导师停顿片刻,又一次对上姬明欢的目光。他低声问:
“你想和她见面么?”
“什么时候?”
“明天。我会带她来这里见你。”
“你没骗我?”
“不,”导师摇头,平静否认道,“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你和她都是很好的孩子,我会尽量为你们争取见面的机会。”
可这番看似真挚的话语落下,回应他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见对方仍然沉默,导师一边拿起保温杯,一边说:“总而言之……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早点休息。”说着,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转身向出口走去。
“再见,导师。”
才向对方告别,姬明欢却又蓦然抬起眼来,开口叫住了他。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脚步声骤停,导师的白大褂下摆已然扫过金属门槛。
他驻足原地,侧过半个身子。
“什么问题?”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里?”说完,姬明欢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我……想回福利院。”
导师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双手背在身后矗立原地。沉默片刻,他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
“如果你当个好孩子,认真配合我们工作的话,那也许……等你长大以后就能离开了。”
最后,他撂下了这么一句含糊不清的回应,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姬明欢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导师的背影远去。
他心里明白,自己大概率永远都走不出这座试验所了,又或者……等到有资格“离开”这儿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睁不开眼睛的尸体了。
随着那一阵“哒哒”的脚步声远去,不多时,导师的身影便被闭阖而上的金属大门覆盖。然后“卧室”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如果说这个铁箱子称得上卧室的话。
自然而然,姬明欢又一次回到了百无聊赖的状态,只好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四周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好在他早已把监禁室的每一寸细节记清,于是默默走向床边,转身、伸出双臂,保持着大字状的姿势,身形向后倾去,恹恹地瘫倒在了床铺上。
就连被子都懒得往身上披,径直阖上眼皮,出奇的……姬明欢心中并未产生失落感,而是早已习以为常。
岑寂无声的监禁室,冰冷反光的监控眼,循循善诱的导师和喜怒无常的军官,构成了姬明欢这一个月的生活。
黑暗中,病号服少年的意识渐渐模糊,仿佛正向着一片未知的维度沉去。
忽如其来的失重感萦绕全身,就好像从一栋高楼大厦的天台急坠而下,玻璃幕墙被夕阳的余晖染得一片通黄,映出高速下坠而扭曲的身影,下一刻又好像坠入了西伯利亚的冰海,孤月高悬,月光中鳕鱼的影子在冰面下徐徐游动。
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一片无意识的蓝,冷得让人心悸,失去所有知觉。
他入梦了。
【欢迎你,我们的头号玩家。】
【已加载“无限分裂游戏”,接下来即将进入创建“游戏角色”的环节。】
这是他最后听见的声音。
第2章 觉醒
【欢迎你,我们的头号玩家。】
【已加载“无限分裂游戏”,接下来即将进入创建“游戏角色”的环节。】
刚开始,姬明欢还以为自己见鬼了。尽管意识清醒,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眼睑,就好像被人用胶布把眼皮与眼底的皮肤粘合在了一起。
其实这种情况并不鲜见,中国民间常常称之为“鬼压床”。
而每个人在生活中或多或少会遇上那么一两次“鬼压床”,对此的科学解释是刚从睡眠状态中解脱出来,你的一部分大脑神经尚未完全苏醒,与身体的链接自然也还没被接通,所以才会像被鬼压在床上一样动弹不得。
不过,很快姬明欢便意识到自己撞上的并非鬼压床。
而是一种远要更为玄乎的东西。
自黑暗中缓缓浮现出来的,首先是一个背景由红黑二色交织绘成的面板,它的外表看着就好像RPG游戏里的UI。而此刻,面板中央正书写着一行由像素堆砌而成的文字:
【在游戏开始前,有一个问题必须向玩家确认——“你是否分得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中?”】
映入眼眶的是一行标准的简体中文,读来全无凝涩感,就连一丝丝的理解障碍都不曾存在。
按理来说,甭管多么熟悉、多么简单的句子,进入大脑时都至少得需要处理一秒钟才能理解其意思。
但那些文字流入姬明欢的脑海里,就好像溪流汇入了大海一般流畅,字句的排版就好像是为他的阅读习惯而量身定做。
并且此时此刻,面板下方正漂浮着ABCD四个文字选项。
从左到右,这四个选项内部的文字分别是——【A、我在梦中】、【B、我在现实里】、【C、既非梦,也非现实】、【D、这既是梦,同时也是现实】。
这一刻,姬明欢猛然回想起了方才导师在监禁室里所说的话语。
“既然你说自己喜欢玩游戏,那你的异能就很有可能会以一种与‘游戏’相关的形式出现在你眼前。”
“任何一种形式的异能,都会帮助异能者自身去理解它,而你呢……既然你喜欢打电子游戏,那么你的异能很有可能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它会把自己做成一个游戏关卡来考验你、引导你,从而帮助你清晰地认识这个异能的使用方式。”
“也就是说……这就是我的异能?”
姬明欢挑了挑眉毛,心里头这么想着,却没有急着研究面板上的问题,而是试着挪动视线,看向面板之外的一片黑暗。
不到两秒,他便发现自己的视野被牢牢地锁定在这一片角落,仅被允许凝神于眼前的四个“文字选项”上。
放到那种VR游戏里头“锁定视角”还好说,但这要是放在现实里,那感觉就十分诡异了,就好像有一个个不可视的存在正藏于他的身后,摁住他的脑袋和肩膀,再把他的眼球固定在了眼眶中的一个特定区域似的。
迫于无奈,姬明欢把注意力收了回来,继续端详那些文字。
可就在这一秒,位于四个选项的旁侧,姬明欢忽然看见了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一根大概有2cm粗的纤瘦长条状物体,表层覆盖着尸体一般苍白的肌肤,几乎盖住了所有血管。
这玩意是……他的食指。
没错,此刻映入眼底的毫无疑问是姬明欢的食指,他通过骨节处的划痕确认了这一点。
黑暗中,他静静地盯着这根手指。
换作寻常场合看见自己的手指当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又不是神经病。
但眼下情况不尽相同,这一刻仅有这么一根手指突兀地、怪异地、孤零零地摆放在黑暗中,就好像有人把他的手指切了下来,单独一根放在砧板上。
仅转眼的功夫,姬明欢便发现自己可以利用意念操控这根“食指”。
更准确地说,这一刻的感受就好像自己的手指单独地从身体里分割出来,变成了游戏界面中的“鼠标”。
只要他心神一动,这根与他的右手已经分了家的食指,便会如同“鼠标光点”一般在眼前的文字界面上高速挪动。
正常人见到自己的身体器官变成了一种独立的器械,可能会对此感到错愕、恶心。
但姬明欢何许人也,被关在实验所的这一个月早已把他的心理承受阈值无限拉高。
仅仅只是好奇地眨了眨眼,他便接受了这一系列设定,然后把这根亲切又陌生的食指当成了素未谋面的新奇玩具,上下左右来回挪移,最后甚至试着用意念把自己的“食指鼠标”掰断。
事与愿违,姬明欢便收起玩心转而看向面板上的文字问题。
【你是否分得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中?】
“问我在不在做梦么?”他想。
即使到了这一步,姬明欢也无法断定自己是否在做梦。
因为如果说这是一个梦,那此刻的感官未免太过逼真;更重要的是脑海中的一系列思维链都十分清晰,根本不存在任何逻辑断层、逻辑跳跃的情况,即使把思考的过程全部写到黑板上,恐怕都找不出什么问题。
但客观而言,一个做梦的人很难认知到“自己正在做梦”这一事实,说不定他此时同样是“身在雾中不知雾,人在梦中不知梦”。
他认知到的“逻辑链完整”并非完整,只不过他无法察觉到跳跃、断裂的那一部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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