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羽海野月
埃里克提着几大篮子的面包葡萄酒，挨个分发，时不时还得硬挤出个笑容来，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
“啊呀，怎么是你在干这种事？”发到圣女的时候，老人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
“回来的时候，首席枢机把我拉住了，让我帮忙分发。”埃里克说道。
“哪有这种道理！把我们圣女宫的下代圣女当成什么人了？”
圣女示意他把剩下的食物都留在她的房间，“让他们自己来拿，找不到就饿死算了。”
埋怨归埋怨，埃里克干不出这种虐待老人的事。
圣女让他留了一整瓶葡萄酒在她的房间，等他分完面包回来，房间里多了一位地方大主教，正与圣女碰杯。
“埃里克殿下。”对方行礼。
“克里斯曼大主教。”埃里克也对这位印象不深的大主教还礼。
他当然是来找圣女的，而目的也跟下午来来往往的其他主教枢机没什么区别，都是来试探圣女的选择的。
“枢机团里，有相当一部分枢机都十分看重殿下的选择，在这个时候，您可不能让那些年轻人陷入迷惘啊。”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投的是切斯特顿。”
圣女朝旁边扬了扬下巴，“埃里克看见了，他可以作证。”
埃里克低头，“我可以向神明起誓，圣女殿下两场选举投的都是切斯特顿枢机。”
那不是因为您还没考虑好要把自己手上这一票卖给哪边，所以才随便投了个无关紧要的枢机吗？
克里斯曼腹诽，却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是，我当然不会怀疑两位殿下的话……不过今天才是第一天，到了明后天的关键时刻，殿下应该还有更加深思熟虑的决定。”
圣女打了个呵欠，“既然是明后天的事情，我现在很难说啊。”
克里斯曼身体往前凑了凑，“我听说殿下本家有个侄孙，在雷恩塔尼已经当了好些年的副主教……”
“是吗？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侄孙呢，他叫什么？”
大主教暗示的条件显然吊不起圣女的胃口，埃里克能看出来，克里斯曼当然也看得出来，含糊两句敷衍过去，又抛出新的条件。
两人你来我往，克里斯曼背后之人相当看重圣女在枢机团里的影响力，最后开出的条件，连无关的埃里克都忍不住心动了。
“‘一人的言语未必可信，众人的言语且须细听’。克里斯曼，你和我都要多听多想啊。”圣女最后说道。
“殿下所言极是。”克里斯曼起身行礼。
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但圣女还要听听其他人开出的条件。他的收获已经足够多，可以回去汇报了。
克里斯曼一离开，圣女便对埃里克说道：“克里斯曼是尼科尔那边的人，你觉得我要支持他吗？”
圣女显然是想知道这笔利益交换到底能不能成。
埃里克刚想提醒她可以直接打开那张纸条看看，忽然又意识到：自己这个无关之人，或许真能影响到教宗选举的结果。
如果他说能成，圣女便会发挥自己的影响力，全力支持尼科尔枢机，而在另一条世界线上，尼科尔说不定就是因为缺少这份支持而落败。
只不过他已经留下白纸黑字，就在圣女手中，而教宗更迭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埃里克不想主动打破已知，让自己陷入被动。
“克里斯曼大主教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不过我看尼科尔枢机身材矮小，不够威严，似乎没有教宗相。”
圣女若有所思，过了会儿说道：“埃里克，你又犯错了，人不可貌相是先贤留下的至理之言，你难道忘记了吗？”
埃里克也懒得多说，“我会反思的，殿下。”
而圣女很快也想到了埃里克刚才所想的内容，又变得迟疑起来。
“我应该完全相信你的判断吗，埃里克？”
“我应该沉默。在选举结束之前，您只需要当我和那张纸条不存在就好。”埃里克低头回答。
“你这样回答就有点狡猾了。”圣女摇摇头，却也不是真的不满。
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都八十多岁的人了，还在为这种事情掏空心神，等我死了，真的还能去往神国吗？”
“您只须恪守虔诚，遵循本心，神国之门自然会向您敞开。”埃里克继续说着没营养的话。
圣女斜了他一眼，“教你多说虚的少说实话，不是让你用来应付我的。”
“您就说这几句话是不是挑不出毛病吧。”
“去去。”老人摆手，像赶苍蝇，“我开始厌烦你了。”
被厌烦的埃里克，乖乖回自己的小房间休息了。
而他离开后，圣女取出他之前交给她的那张小纸条，握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儿。
她的心情是矛盾的。
一方面，早在白天埃里克没有迟疑地写下新任教宗的名字时，她就已经相信他确实预见了某种未来；
但另一方面，如果她打开纸条后，上面的那个人没有开出让她满意的条件，她很难保证自己不会以“埃里克还是个小朋友、懂什么教宗选举”为理由，转投更让她满意的那个人。
无知即无罪，但明知还要违背的话，那就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背弃神明了。
“耶拉在上，我都八十多岁了，您刚刚带走我最后的朋友，还要这样考验我……真叫人为难啊。”
老人嘀咕着，而小房间的门也很快被下一位来访者敲响。
“圣女殿下，您在休息吗。”
“进来吧。”
圣女应了一声，看着推门进来的大主教，眼皮跳了一下，神情依然没什么变化，“没想到你亲自过来了，斯科特。”
斯科特，多恩教省的大主教，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也是最主要的四名教宗候选人中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一位。
不过在圣女面前，他只是个大大大大龄年轻人。
斯科特露出微笑，“想当初还在莱绥尔时，我常常来向殿下请教。自从五年前离开莱绥尔，我已经很久没跟殿下长谈过了，心中疑惑颇多，今晚特地来打扰。”
“我大概没有那个精力跟你长谈了。你说吧，我听着。”
还没到松懈的时候，圣女打起精神，最后看了眼手中的纸条，准备收起来。
“这是？”斯科特也注意到了。
“下任教宗的名字。”圣女露出笑容，“我们圣女宫的准圣女殿下写给我的，非要让我按他说的投。”
斯科特的目光集中到那张纸条上。
圣女摇头叹息，“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未来的圣女宫乃至整个教会，到底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斯科特笑了笑，视线变得更加集中。
“那我倒是想知道，我们‘年轻人’是否心意相通。”
第86章 熬老头
第一天过后，选举教宗的投票变成每天上午下午各两轮。
因为每次投票、唱票都相当耗时，一整天下来，主教枢机们基本没时间回房间休息，就待在教堂大厅里，看着被抽选上去唱票的枢机们一次次做着无用功，再看着壁炉里的黑烟一次次冒起，向外界重复传递失败的讯息。
而最后一轮唱票，还抽到了圣女。
投票很神圣，但上去唱票，那就是纯纯的体力活了，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把趴在旁边的埃里克喊醒。
“你是几百年间唯一敢在秘密会议投票期间睡觉的人。”圣女一边恐吓，一边拿手杖戳他，催他上去，“再出不了结果，就把你跟票一起烧了。”
虽然看到角落里也有个老头在趴着，但埃里克没敢嘴硬。
投了一天的票依然没有结果，局势也不明朗，老太太明显烦躁起来，古老的制度果然发挥了作用。
来到票箱前，埃里克先是对着四周的主教枢机们行礼。
没办法，这里就他最小，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上。
另外两个唱票的枢机也很快上来了，还好年纪都不是很大，行动还算利索，互相谦让一番，便开始唱票。
“斯科特。”“斯科特。”
从两人手中接过传递过来的选票，埃里克瞄了一眼，也喊出声来，“斯科特。”
这人好像是多恩大主教来着……
“斯科特。”
下一张选票依然是斯科特。
一轮轮投票下来，选票越来越集中，像切斯特顿枢机那种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投上去的情况，基本没再出现了。
可四名主要候选者的选票都拉得很紧，得票位序偶尔变化，但谁也拿不到一半以上的票数，更别说三分之二以上的高票。
今天最后一次投票的结果也是如此。
枢机托拜厄斯以微弱的优势领先，成为得票最多的人，可他脸上也看不出多少喜悦，倒是疲倦更多些。
折磨吧，折磨吧，再折磨一两天就会有人熬不住，主动考虑妥协和让步了，埃里克心想。
他将已经作废的选票搬到壁炉前，抓了一把黑色粉末，然后弹指点火。
一小团明亮的火焰覆盖上去，很快点着选票，燃起更加真实的火焰。
而混在其中的黑色粉末，也迅速化作滚滚浓烟，涌入烟道。
“埃里克——”
圣女在喊他扶她回去休息了。动作慢点的话，指不定又得被首席枢机拉住，让他给老头们分发面包。
埃里克再出来时，装着晚餐的篮子摆在桌上，里面还剩下一半左右的面包。
食物会逐渐减少，比起昨天，今天的晚餐少了葡萄酒。
将圣女那份拿给她，埃里克就回自己房间休息了，他知道，今天晚上依然会有很多人来找圣女拉票。
他现在也不知道圣女到底靠向了哪边。
白天投票时，他都在旁边看着，结果四场投票圣女分别投了四个人，简直混沌得不行。
——总不能是四家的礼都收了，一人投一票意思一下吧？
不过这也没什么实际意义，圣女一个人就一张票，决定不了什么，每一方看重的，都是她对观望她态度的枢机们透露的选择。
谁会胜出，谁会妥协，在所有主教枢机们的猜测中，又一个难眠之夜过去了。
到第三天，埃里克发现早餐就已经在大幅缩减了，拿到手就只有一个还没他巴掌大的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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