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食草龙
“空……”影的眼睫毛一下子就低垂下来，如同被人舍弃的拉布拉多一般。
那眼睛里写满了“难道你不要我了吗”。
“……你别这样，阿影……搞得我想要单独行动一次罪无可恕似的。”
“但是……”
“真的真的只是在空间站里走走而已，拢共不到两公里的距离，以你的神力，完全可以一刀就覆盖空间站的轴承——啊，还是别在空间站里拔刀了，会害死不少人。”
影意识不到自己眼神的杀伤力，空同样意识不到自己发言对于艾丝妲这个站长有多么惊悚——但最终结果是，尽管很不情愿，在能代跟艾丝妲的帮助下，影总算“准许”空自由行动半个小时了。
“她之前的占有欲好像没这么强……”同样被影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盯得生出罪恶感得派蒙叼着饼子咕哝了一声。
“因为失去过，才会萌生强烈的占有欲，派蒙，这是人之常情，影也不能免俗。”
元素生命的思维方式会更长远，但就是因为目光长远才更怕失去。
“想想她因为失去虎千代她们做了多么疯狂的事……整整五百年的禅坐啊。”
“但能代就放手得很果断呢……”
“那是因为她无条件听从我的命令，不一样的。”
“原来这就是霸道上司跟贴心女秘书的区别吗……”
“你都是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晚间八点档……哦，最近在刷剧，没办法嘛，你们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我只能蹲在房顶上刷剧。”
“……把那些垃圾电视剧忘了吧……多看看纪录片什么的，你这向导现在快要变成漂浮冰箱了……”
“当冰箱有什么不好的，随时给你吐出来零食——”
一边斗着嘴，空一边视线扫过旁边那个已经在大厅里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的狐人。
他朝对方打了个招呼，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再给自己半个小时。
后者如释重负地朝空鞠了一躬，而后离去。
“是予云的兄弟？”派蒙把手放在额头上作探望状。
“嗯，原始博士造成的灾难，其实极有可能涉及基因生体领域，而不是‘时间’概念，我觉得阮梅作为创生领域大师，应该会对治疗那些返祖的人感兴趣，跟她交流一下说不定能让她对这个项目感兴趣。”
“诶，为什么你如此笃定？”
“你是说我确信阮梅会加入？”
“是说跟时间无关——”
“因为大部分甲方，对于自身时间的操纵也只能是拉长或缩短，但不能切割拼合，自然也无法‘倒带’。”
“……听不懂。”派蒙眨了眨眼，随后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没关系，这东西就算是我都研究不明白的。”
关于“时间”的话题，空跟派蒙已经有过很多次相似的无疾而终的对话。
他们彼此都知道，一旦说破，很多东西就不再纯粹，善意的隐瞒也是出于善意而非迫害，这就足够了。
在派蒙的咀嚼声中，空逆着人流来到月台边沿，便看到了那个远离人群的倩影。
仙舟人的衣物特征鲜明，更不用说在重力阻尼器前折射出她眼底的那一丝梅红，看着让她有股出尘的奇妙魅力。
“我来了，阮梅。”
不会刻意维持天才的体面，也不会太过热切，空就好像一个跟阮梅认识了几年的老朋友般出现在她身侧，出现的时候悄无声息，但打招呼的位置也不会让对方感受到威胁。
而阮梅的反应有点迟钝——黑棕色的秀发一角还沾着梅花糕的碎屑，被她突然的甩头动作给扬了起来。
“……空博士，不好意思——您什么时候到的？”
“十五分钟前。”
空手指并拢，于自己嘴角抹了一下，阮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掏出手帕将唇角的糖屑擦干。
“……”而后她又确认了一下自己手套是否洁净，下意识抬胳膊，作势要去摸空的脸或是脖子，但伸到一半后，她好像是瞳孔稍稍一抽，带着几分犹豫似地又放下，改为有些不自然地向空示意握手。
这耐人寻味的动作让空挑了下眉，但没多说什么，也只递过去胳膊跟她象征性地贴了一下掌心。
“见到生物态的您……令我有些激动，原谅我刚才的失礼，那是我的个人习惯，当同人交流时，我会先通过碰触打开知觉，这样能减少交流中的误会。”
阮梅解释道。
这位奇女子的美貌并不逊色于她天才的名声，但只用“美”去形容一个女人在空这里是最没有诚意的行为。
硬要让空形容阮梅的整体——阮梅有一种如云雾般奇妙的，看得见抓不住的疏离感，在这之上，她的眼睛里透着一股不符合其身份的“无所适从”……以及……“犹豫”。
“你好像有心事？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需要保密的，可以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上忙，最次也能给你一些解决建议。”
“嗯……跟您有关，空博士，刚才我在犹豫，要不要把我的研究资料分享给您……”
254.基 因 飞 升
阮梅总算是把目光正对上了空的眼睛，在那双金色的眸子里，她能看到的只有真诚，以及耐心。
像是螺丝咕姆，但他比螺丝咕姆还多出一点什么——阮梅并不清楚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这样一位表面上个性过分“合群”的天才，但她一不能通过知觉碰触去监测空的激素变化，二她似乎能从空这种奇异的性情中受益，便不去纠结。
她好像下定了决心，温婉的表情也悄然收回，将自己欲念的一角摆在了空的面前：
“这份研究资料……事关我研究的核心内容，但我很确定，一旦我的研究泄露给黑塔和螺丝咕姆，他们肯定会反对我继续下去，也会撤销我的实验室使用权限。”
阮梅又瞅了一眼飘在半空的派蒙，见空没有避讳她的意思，便继续缓缓解释：“目前参与模拟宇宙项目的天才中，只有空博士你持一种对任何狂想都包容的态度，我认为可以尝试将你发展成我的……合作伙伴。”
“你要单独开一个项目？不告诉黑塔，但还是在她的地盘上做实验？”
空稍稍挑眉。
他不会蠢到说什么“难道我们不已经是合作伙伴了吗”这种话。
她透露出的信息已经相当多了，这个时候不怕自己去找黑塔告状，说明她十拿九稳自己会感兴趣。
“我认为你一定会需要这份资料——我专精于创生，但创造常规生物的研究已经几乎行至尽头，再向后，便是命途的领域，我想要知道在我们所处的维度之外生命应有的样子，空博士，你既是其他维度的造访者，又是星核的活性载体，是我必不可缺的合作者……也是……”
她停顿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太冒犯了，连不想经营人际关系的她都觉得不妥。
“……你要创造星神？”空倒是完全不介意她的冒犯，当即盘起双臂。
“……咳咳……”
嘴里还有几片糕点屑没有吞咽完毕的阮梅居然被碎屑呛了一下。
空直接跳过过程直指本质的能耐太狠了，让她难得精心编织的一套说辞都没有用武之地，让她看上去居然有些呆。
“别介意……我只是觉得咱们与其来回试探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反感野心和更高的追求，而且这个课题我确实感兴趣。你是瞅准了我需要给我的老婆们寻找可持续在本世界活动的能量源，才来找我合作的吧？”
“嗯，你真的很敏锐，之前隔着全息也能感受到那种好像看穿一切的自信……原来不是我的错觉。”
阮梅不得不轻拂了一下纤手，从半空叫来一台悬浮机器人为她倒茶，好顺一顺。
虽然刚刚嘴角的微笑消失后，不近人情的气质占了上风，但阮梅因连咳几下而红润起来的面颊至少证明她还没把自己改造成彻底的异形。
“你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天才之间的交流可以简化——希望玩情商那也得对面愿意陪你玩，空不是不能接受对方没有人情味儿，但他不能接受跟自己需要长久接触的人没有人情味儿——因为那样必须消耗他的心力去找补……目前看来，阮梅勉强算是过关。
“主体设施在黑塔空间站禁闭舱段的最下层，刚刚开始搭建培养皿，卵我带来了，但很可能会遇到一些需要你帮忙的场合，包括隐瞒黑塔跟螺丝咕姆……最好能让他们不再深究我的事情。”
她随手一滑，全息的嘌呤嘧啶便出现在空的眼前，那是空从未见过的一种组合形式：
“我想过很多种跟你接触的方式，切片也准备了很多预案，细致到每一段可能发生的对话……但最后我选择尊重你重视的‘规则’，现在我可以得到你的承诺吗？”
似乎只要空点头，她就会把这些资料划给空。
“只要你相信我——我可以做出保证。”空想了想，将自己的一缕记忆提取出来，放入心智单元之中，一枚光锥便做好了。
他想要用这份光锥让阮梅安心，而他确实需要阮梅的研究来为女伴们提供更多的保障。
“抱歉，我不敢完全相信你，空博士喜欢听实话对吧？这就是我本人及所有切片的一致结论。”
阮梅摇摇头：“但我必须了解‘存在之树’上有什么，生命升维之后能看到什么……而这一切必须仰仗‘旅者’对我培育令使实验的指导。”
“研究存在之树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空直言不讳：“先从培育令使开始一点点来吧。”
“你果然知道很多不能轻易开口的事情。”
“不，现在我也抵达不了那里，很多时候认识的提升取决于能量的提升，如果你想知道其他世界的构造，我还是可以将一点的，但只能开阔你的视野，不一定对你的研究有直接作用。”
“……要吃糕点吗？新鲜出炉的梅花糕。”
没头没尾的，阮梅突然抛出了一个无关话题，将悬浮的盘子推到空面前——转折生硬得令派蒙搔了搔头皮。
糕点很精致诱人，但连派蒙这种馋猫都隐隐觉得其上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对空狂打眼色。
“好啊。”
但空这家伙就跟没有看到派蒙的犹豫似地，单手将梅花糕抓起来径直丢入口中。
“……空博士……就算是表达对我的信任，这个代价也太高点吧？”
金毛那毫不介怀细细咀嚼的模样给阮梅整宕机了老半天。
“实话说，我不在乎。”
空的回答总算是有了几分属于天才的傲慢。
他随后接过了阮梅的资料，阮梅也拿走了空的光锥。
协议在此莫名其妙地达成了。
“黑塔到时候如果问起来，我会说我们打算给她个惊喜——”空的眼底闪过一丝蓝光，这是他在用灵能汲取资料的表现。
“以黑塔对你的依赖，是个不错的敷衍方式。”阮梅接受了空的说辞。
“……繁育……怎么是这个……”
“之前制造智识令使的时候失败了。想换种命途。”
这女人轻描淡写地说出不得了的话，听得派蒙汗流浃背。
“但是我不能生育……如果从命途角度分析……我这种存在算是繁育最大的敌人。”
“……我不需要你能够生育，空博士。”阮梅的语气变得微妙——她还以为空是在逗她玩，如果真的只是出于玩儿心，她必须承认刚才她动摇了那么一下。
“哦，那就好。”空全无尴尬的带过了自己理解错误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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