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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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条光线很差的巷子，走进去视线都像被蒙了层黑纱，一丈以外的东西都看不真切。
巷中有座小屋，屋前的门很破，像是曾经被人暴力拆掉过，没换，只是拿了些东西随意糊了起来，成了既不遮风又不挡雨的破板子。
透过板子望进去，里屋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好在里面的人能看见从破瓦烂砖透进来的光，从而辨认时辰，不至于昼夜不分。
有阳光照在了屋里刘大柱的脸颊上，有点打眼，像是一巴掌抽了下来，他有些不适应地伸手挡住，而后才再度睁开眼睛。
恢复意识后，他立刻就伸手往怀里一摸，然而扑了个空，这才蓦地想起自己那个存钱的葫芦，早已在码头和船一道烧了。
不过这对如今的他来说很无所谓，毕竟就算有船他也跑不了：自那天“配合”完漕帮后，他的右腿便被生生打断，瘫软得像一坨烂泥；
腰部以下已没了知觉，难闻的臭味一天比一天重；
舌头被割掉，拼了命也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
按理说，以这种状态刘大柱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但那时候有人救了他。
不知是谁将他从泥巴里背了起来，像一阵风刮过似的进了城，还丢到了春水堂...其实刘大柱模糊看过那人的侧脸，但由于当时几乎痛昏过去，只记得他似乎有一双出挑的剑眉。
现在想起来，有点像三爷的儿子...如果他有的话。
这种恍惚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刘大柱的眼睛才慢慢有了神采。他用粗壮的手臂将自己撑了起来，爬到床边，掀起上衣，从床底下拿出了一把小刀，反转刀尖刺进了腹部。
一下、两下、三下...刺入血肉，用力剜下，刘大柱像是在给自己剔骨。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上半身的血肉几乎被剔得干干净净，骨头上只粘连了些碎肉，整个人几乎只剩了具白森森的骨架。
按理说他本来早就该死了，如今身体四处却逡巡着几股难见的黑气，硬生生将他拖在了“阳间”。
血肉掉落刚一掉落在地，床底下便有阴影延伸而出，像是触手般搂住了它们，往内一卷，发出类似人类进食般的咀嚼声。
吧唧、吧唧、吧唧...咕。
不知道为什么，刘大柱能感觉到“它”吃得很开心，比以前要开心多了。
难道见自己过得越惨，它反而越高兴么？哈哈...
“咚咚咚！”
突然，那扇破门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见状，刘大柱与“它”都是一惊。后者感应到门外那极强烈的生机，无数触手兴奋地狂舞起来，一路攀上了天花板。
“大柱，你好些了吗？”没等他发问，门外那温润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是文三爷！！
一瞬间，他脸上现出惊恐之色，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死命地将“它”往床底塞，跟着双手并用地爬了过去。
爬到门槛，文三爷早就安静地蹲在那里等着了。
见到他这副丑态，男人只是略微皱眉，跟着便关切道：“怎么弄成这副样子的？”
“啊啊啊啊啊啊！”
没有回答，刘大柱只是像动物一样狰狞地吼叫起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文三爷还在这里。
疯狂地挤压着嗓子，他张着嘴，啊啊啊了一阵，总算吼出了几个像样的字眼：“滚！滚！快滚啊！！”
为什么还不走？
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因为挣扎得太过厉害，他竟然被门槛压断了几根骨头。
为了不让对方看出来，刘大柱硬生生地忍下，在额头上蹦出几根青筋，继续死命地咆哮着，并把门拆下来重重砸在他脚上。
无法沟通到这种程度，就算是他也只能带着歉意离开，刘大柱遂得以把门重新掩上。
又奋力地爬到床边，把背靠在烂墙上，这汉子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流下泪来。
那是自己的大恩人，是被骗到漕帮、被人挟持、被砸了家，至今还对他有一张好脸的文三爷啊！
想到非但不能报恩，还有可能把他害死，这会连死都不怕的刘大柱居然脸色苍白，身体不断地颤抖起来。
‘走啊、快走啊，求求你了...’里屋响起很难听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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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么讨厌我们呐？”
那副样子太过凶狠，就连洛青霓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也不对啊，当初照顾小婷的时候有啥好吃的她都让了，以至于有几天都没吃饱嘞...
“不是，大柱只想让我们逃。”
“啊？”
“包括砸了我们住的小院，也是为了让我们离开周山。”方曦文的观察能力一向出众，一眼就看出了他心存死志，精神跟肉体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很不幸，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为什么，难道他也提前知道会这里会出事吗？”
“嗯，”回头看了一眼，他叹了口气，“鬼是人变的。”
阴物的所谓依附，不是“亡故之人”，就是这些绝望的漕工船夫们。
整个事情的起因该是这样的：
大概在江州某处，有着能让“鬼”“怨”“魂”“灵”之类存续的地方。
这千百年来，一代代受到压迫与剥削的漕工们如草芥般死去，无数尸首埋入乱葬岗，看着像是无事发生，但其实所有的怨念都沉淀在了某处。
跟着时光流逝，到了如今，无数怨念已酝酿成了不可知的怪物，最终被星落天女用生死无常宗的手段，将之带到了周山城里。
说起来，这现象跟定军的关口也有点类似：那里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妖和人死去，怨气冲天，若非王家定期会请人开坛打醮、做法事超度等等，早就成了阴物的温床。
也就是说，之所以定军没出事，是因为战死的妖魂与英魂有人平息...那谁来管这些漕工们的死活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中计了...”到现在，方曦文总算彻底想明白了。
那女人所谓‘玩个游戏’根本就只是障眼法，她早就在这里不知谋划了多久！
不过说到底，字条里也确实没说“游戏”什么时候开始...！
走出小巷，下意识望了眼黑得有些异常的天空，他握了握拳，忍住上门去找漕帮的冲动，强迫自己继续思考下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天女通过什么方法办到的这些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能做什么：
既然漕工船夫们的转变已无法阻止，那能不能从源头上下手，从而减轻这场灾害的程度呢？
说到底，那个能让阴物存续的“某处”，究竟是什么？
没有头绪，他下意识左右张望，恰好看见走在一旁的洛青霓绞着小手，此时正有点紧张地盯着他。
怕打扰到他思考，傻姑娘的呼吸声都低得听不见，只是缩着肩膀，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过来。
“原来是你！”
猛地反应过来，方曦文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进了小巷里。
难道答案一直都在眼前？！
“怎、怎么啦？”
“我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为了拉进距离，他下意识抱紧了洛青霓，凑到她耳边，自己都有点紧张地开口道：“你知不知道...”
“嗯，嗯？？”
“一个叫‘碧落’的地方？”
【灵境共鸣强，已满足进入条件】【是否通过灵境召唤碧落剑仙】
当初刚来江州的时候，跳出来的这两条提示绝非偶然：当初只觉得跟灵境入口有关，现在再看，似乎又别有深意。
曾经，在河边练剑的时候，他向蒋溪知问起过这个问题，后者身为周山几代的世家子弟，给出的答复是曾在古籍中见过，所谓的碧落是...一个地名。
而以此为号的剑仙，身上最明显的特质就是生死剑意，而且还是精深到恐怖的程度，第一次见光靠气场就差点能把他杀了。
而这东西的修炼方式，要么杀人，要么是“吞吐自身内景对应的天地元气”...以往他一直以为是前者，但现在想想，要到剑仙那种程度得杀多少人？
说到底，那女子会做出这种滥杀的事情么？
‘难道，她是在江州的‘源头’修炼出来的吗？’这个念头冒出来，方曦文心中一惊。
如果说剑仙知道，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这不仅有关当下的局势，还牵扯到剑仙为什么是剑仙，还可能跟洛青霓身上为什么会有生死剑意有关...他极紧张地抱了一会，反应过来才松了手。
面对既激动又认真的他，洛青霓的脸红扑扑的，先是缩了缩身子，眉毛一皱，做出思索的样子。
半天，她仰起脸，轻轻摇了摇头，最后露出那有点傻兮兮笑容，“我...我不知道喔。”
第442章 周山灾变
砰、砰、砰！
门窗外传来响亮的拍打声，伴随着地面一阵强过一阵的震动，很快整栋碧苑轩都开始摇晃起来。
从窗户望出去，能看见穹顶一片漆黑，有巨大的漩涡若隐若现，仿佛在抽取着什么。
整个周山城都被笼罩在漩涡之下，无数扭曲的身影挤满了街道，如同一片倾覆下来的黑潮。
“它们”具备人的形状。有手有脚，四肢瘦而狭长，形体近如竹竿，高的能到一丈开外，体表则覆盖着粘稠的液体。
然而就是这么奇异的构造，行动起来却出奇地快，不断挥舞着手臂拍打，很快就有怪物砸烂几扇窗户，将上半身挤了进来。
“滚开啊！！”
屋里有个身材健壮的护院，拎起棍子猛地往下一砸。
棍头敲在怪物脸上，发出粘稠而沉闷的声音，像是烂番茄摔在地上似的。只见怪物稍稍往后倒去，跟着就又疯扑上来。
啪叽、啪叽、啪叽...
在这恶心得有些滑稽的声音里，碧苑轩里吓呆的人们被逐渐惊喜，脸上的血色都被苍白尽数替代。
活了这么久，谁见过这场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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