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采田
看到宋庆这一番装束,二人大惊失色。
“宋大哥,德兴阿已经跑了。”姜桂题知道时间紧急,所以长话短说:“山海关守不住了,咱们快快出城吧!”
“宋大人,这是作何打算啊?”刘盛休一路手持大刀,头冒汗珠:“莫非是打算降了袁贼吗?”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宋庆不想多做解释,又或者当日在一片石关内,他看到袁项城怒斥奕林时,就在心中有了打算。
奕恋睦肴淮犹於降的炸弹;德兴阿的逃跑;山海关城墙被炸上天的震撼,每件事都像重锤一般砸向宋庆胸口。
见宋庆神情迷茫,双目无神,刘盛休不再劝阻,向前半步说道:“既如此,借宋大人令牌一用。”
说罢,不等宋庆言语,他便把伸手把宋庆腰上的调兵令牌拽了下来。
9旋即,刘盛休拱手离去,而姜桂题则依旧待在宋庆身边。
刘盛休是合肥人,本就是从淮军当中抽调,如今自然不愿意投降袁项城。“老帅”李鸿章在两广站稳根基,他回去怎么也比被俘虏要强。
ba宋庆则不然,他剿捻出身,先后在湘军、僧格林沁、左宗棠麾下作战,光绪年间才被李鸿章调往旅顺。
佴他一不是安徽人,二不是李鸿章嫡系,即便南下,在淮军中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若是算起年龄,宋庆比李鸿章还要大三岁,如何能去其麾下当个兵头呢?
馓至于姜桂题,其人是宋庆的“毅军”出身,只能选择和宋庆同进退。
3早春时节,宋庆顶着零度的气温、袒胸赤乳走下城墙。
0本来就无心阻击的守军,看到这一幕也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坚持,把武器扔掉,跪地举手投降。
“宋统领已降!”
“跪地缴枪不杀!”
“甲申人不打甲申人!”
国防军将士们迅速散向全城,用尽最大力气把这一消息呼喊出去。
人声鼎沸,几万人的嘶吼声很快传遍全城,传到了天上的热气球部队耳中,传到了海滨的南洋舰队舱内,也传到了城外的国防军大营中。
而德兴阿之死也终于传来,作为明面上的守城负责人,他这一死,最后负隅顽抗的几千旗人也放下武器,被严加看管起来。
只是刘盛休走得早,他拿着宋庆令牌,在城中纠集了几千人后迅速打开后方城门南下。
“宋大人。”袁项城扶起跪在地上的宋庆:“一别数日,不想再见竟是如此境地。”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宋庆苦涩地说道:“更何况慰亭远非凡士,无论是孔明灯载人升空,还是湘军旧法炸城,都足以说明慰亭用兵之神。”
宋庆这番夸奖之话,却并未让袁项城心中激动,因为打败一个老迈而又腐朽的宋庆,远不值得他兴奋。
宋庆若是掌兵有方,就不会在如今70岁的年纪,还只是一镇统领,区区记名提督。
要知道,同样是剿捻、剿发出身,左宗棠在60岁就已实授陕甘总督,在宋庆如今这年纪更是担当军机大臣。
李鸿章因为进士出身,升的更快,不到50岁就上任湖广总督。
原时空宋庆在辽东阻击日军时,也和如今守山海关差不多,不出兵截断敌军后路,不提前筑寨扼守,不派斥候,拥数万兵力而坐待日军来攻。
袁项城先后在盛京、辽阳、牛庄、锦州等城下作战40多天,宋庆从头到位都未曾下令提前刺探军情。
“宋大人,宋老哥。”袁项城将宋庆身上绑着的柴火解开:“国防军能两日破城,你功不可没。”
此言一出,跟在袁项城身后的盛飞首先轻咳一声,旋即便转头面向别处。
王士珍则紧紧地抿住嘴唇,努力不想发出任何声响。
宋庆初闻言还有些愕然,不过稍一思索,其人脸色便涨的通红,但又不敢对袁项城怒目而视,只能低着头憋闷心中。
红色从脸庞一路延伸到脖颈,在冷冽的风中甚为显眼。
我都已经负荆请罪了,你非要如此羞辱我吗?宋庆心中有些悔恨。
不过他哪知道,袁项城说的是真心话,而且没有任何挖苦的意思。
袁项城现在打的不是满清版抗日战争,而是解放战争,要在清廷的框架内争取更多的自主权,谋求更大的发展土地。
若是一路南下,遇到的都是不死不休的守将,那他把国防军6万人全派上也不见得能安然入关。
而且不仅己方会伤亡惨重,地方守军也会实力大损。
北方又没有什么实力地方派,袁军和反袁军火并之后,反而是为陕甘的绿和北边的俄创造机会。
不过好在满清“配合”,派驻关外的统兵之人不是尸位素餐,就是酒囊饭袋。
袁项城只在攻山海关时遇到些许阻碍,抛下两千多具尸体,要是换个擅长守城的,恐怕再多付出一半的任命,也没那么轻易攻下这天下雄关。
若是湘军来守,那这穴地炸城之策定然会被严加防备,日夜派人巡城警备。
“我知道,荣禄虽默许你在甲申四军中有临时统管之权,可他并未完全信任你,还派德兴阿在一旁充当监军。
即便不算旗军sOuso:旧四4叁…6)死,刘盛休对你也隐隐有不服管教之意,甲申四军火炮皆为裁撤淮军时折旧之物,火枪也是通过彼时天津机器局的门路购得。
因此你名为甲申四军指挥,实际只对前军如臂指使,其余几军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统兵大将,最忌有名无实,故而你的委屈,我知道。”
姜桂题有心起身,反驳说自己并未不听从宋大哥指挥,却被宋庆一个眼神示意制止。
宋庆抬起头颅,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袁项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扪心自问,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投降,是被袁项城一片石关内的话语感染,厌倦了这同室操戈的战争?还是深受多方掣肘,索性想不管了事?
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宋庆自己也拿不准,因此只能沉默以对。
“我来替你纾解心中委屈。”谁知袁项城却并未就此作罢,反而是拍响双手:“明晔,把德兴阿带上来!”
“咚”的一声,被火焰焚烧乌黑的德兴阿尸体扔在了宋庆和姜桂题面前,溅起一阵尘土。
德兴阿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人都死了,还要被袁项城拿着尸体,用来利益最大化。
当然,现在他想必是不会做梦了,就是不知道奈何桥的路好不好走。
“这便是旗人的丑态,身为守将却不报国,平日里只知道贪图享乐,遇到兵事却悄然逃窜。
德兴阿连祖宗入关之地都不愿死守,你说,这旗人的天下,还有救吗?”
这下不止宋庆,连姜桂题都听明白袁项城话里的意思了。
旗人的天下没救了,那谁来重整乾坤呢?
袁项城并未逼迫二人说话,反而是让警备营做了一个简单的木板,将德兴阿放在上面。
6人抬棺,抬着这没有侧板,没有上盖,所谓无邦无怀,无天孤地的棺材,走向跪在地上的甲申四军俘虏们。注1
“看看,佴舅丝棱、5潞思搜索?:这个就是中军统领德兴阿,逃跑的时候被炸死了。”
“各位都瞅瞅,这便是守城我最后,逃跑第一人的德兴阿。”
“瞧一瞧看一看啦,新鲜出炉的火烤野猪皮咯。”
也不知道明晔是怎么想到这些逗趣话语的,总之是既简单又快速的将德兴阿未战先逃的“英勇事迹”宣扬了出来。
6位抬棺士兵在甲申前、左、后军中走了个来回,彻底让他们认清了之前带领他们的将军是一个什么货色。
不少前、左、后军的士兵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痛骂出声。
不是骂国防军,而是骂德兴阿,骂他怯战如虎,骂他未战先逃。
“早该让宋大人全权指挥。”
“不该让德兴阿安排守城的。”
底层士兵哪里知道守城之战是谁指挥的呢,他们只知道自打驻防山海关以来,德兴阿就一副城内我最大的派头,四处插手各类事务。
因为其旗人名头,旁人倒也不敢制止,甚至有些人还出言讨好。
但现在,无论是谁都看清了德兴阿的本质,即使他此刻烧的黢黑。
一时间,“孬孙”“信球”“棒槌”“老BK的”“弹子儿”等北方大地上广为流传的友好方言,在人群中飘散开来。
“册那赤佬”
甚至还有苏沪口音传出。
等抬棺6人边喊顺口溜边走,到了以旗人为主的甲申中军队伍之内时,迎接他们的却不是成片的叫骂声。
部分人虽然对德兴阿心有不满,但并未出声;另一部分人则是物伤其类,哀伤不已。
更有少数看到德兴阿在死后被这般对待,双手攥的发白,指甲扣进土壤,等6人转到他们身前时,猛地跳起身来,对着抬棺6人破口大骂。
“艹你们妈的,爷爷我在四九城长大,就没见过这么凹糟的事,不入土为安也就算了,竟然还抬尸游街。”
说罢,其人便向抬棺队伍冲去,不过看守此处的国防军早就盯住了他,这旗人甫一离开原地,便被当场击毙。
见有人被枪毙,旗人俘虏队伍里出现一丝骚乱,但很快就在周遭国防军高呼“诸位莫要害怕,起身才会开枪”的口号下,安抚了下来。
宋庆完整的看完了整个抬棺流程,心潮澎湃,胸膛起伏,只觉得心中被压了许多天的闷气竟全部排出,舒畅不已。
被德兴阿压了这么多天,今天终于能在所有人面前扳回一城,洗刷自己名誉。
是的,宋庆并不觉得自己战斗手法很潮,他认为是奕痢滦税、刘盛休等人明里暗里的牵扯拉了他的后腿。
袁项城大致也猜得到宋庆在想什么,原时空打了大半辈子仗都没升成巡抚或是总督的宋庆,竟然敢在日军入侵辽东之时,主动领命前往东北帮办军务。
甲午之时,日军入侵东北,人人都知道盛京危急,京城危急,可有几个敢主动请缨的呢?
彼时在汉城的袁世凯都从朝鲜逃了回来,谁都知道日本十几万大军来袭,不是闹着玩的。
而宋庆却敢主动揽事,就说明其人对自己的军事指挥能力,完全没有一个清晰认知。
不过这样一个人,袁项城也有用处,只要自己能劝动他,让其归心,就能以他为马骨,延揽这山海关内的数万甲申四军。
兵马,自然是越多越好。
杂牌军也是军队,国防军目前尚未扩军,急需大量兵力来稳定战后东北秩序。
而甲申四军,就是最好的帮手,与国防军一脉同出,天然就有一份同袍之谊。
只要宋庆能带头归顺,裁整一下俘虏,便是7万大军南下,京城唾手可得。
“宋大人,投明还是弃暗。”袁项城指了指头顶上的国防二字大旗:“就看老哥你的了。”
宋庆厌恶的瞥了眼德兴阿,平复完激荡心情后,当即跪拜在地。
“我宋庆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
慰亭不,袁大人若不弃,庆,愿拜为幕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