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采田
甚至于说通商一事，世铎也未曾全部上心。
他如今把重心完全放在了兴办实业上，靠着儿子诚厚在关外与袁项城合办公司的机会，贷款购买了几十艘2100吨标准货轮专跑关外与南方的航路。
既把南方的二去，他这个礼亲王成了如今京城里最富有的铁帽子王。
人人都知道他靠着卖大豆赚了不少银子，以至于京中百姓都调侃这哪是“Y礼繁体字”亲王，分明就是“豆”
不过这些钱在时人看来，也是世铎该挣得，毕竟人家为皇上复位鞍前马后、出生入死，还让唯一的儿子冒着生命危险居中联络。
看到世铎笑眯眯的迎上去，一旁的翁同也不像之前那般敌对，同样靠了上去。
“蔚亭，久违矣，今日抵达，京师百姓皆翘首以盼啊！”
听见翁同如此客气，袁项城不由得心生感慨，不愧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经久老吏。
之前能在京中和我对着干，如今却能甘愿站在城门外迎接我，能屈能伸程度可见一斑。
既然逢人示好，那袁项城也不会主动生恶，索性自降半截身份，言道：“斋翁谬赞矣，项城不过顺势而为，实在是京城百姓抬举了。”
翁同，字均斋。
照理来说，翁同是朝中前辈，如今又是首席军机，理应尊称，但二人官职品级论起来又差不多，而且袁项城还有扶社稷之功，即便资历轻一些，也完全可以和其平起平坐。
所以，叫翁中堂显得自己太过低微，叫翁大人又有些客套，唯有不称官职，以年岁而论，叫一句“斋翁”，算得上两全其美。
袁项城和翁同年龄差了30年，一声尊称，既不生分，又隐隐有尊敬翁同之意。
翁同见状后也立马笑逐颜开，将袁项城与世铎二人一同拉上马车。
和原时空慈禧排斥黄包车，所以北京城直到民国年间才兴盛黄包车不同，光绪归京后，城内外这几年里早就有了黄包车的身影。
黄包车使用人力，运行稳当；又不用雇额外的马夫，省了一笔开销，0所以很快就被富商官员相中，成为出行新宠。
但翁同曾以“民与畜争利，畜与民争力。”为由，表示对人力黄包车这一奴役百姓的现象于心不忍，所以不愿乘做。
故而，此次前来迎接的是双马并排的带轿马车。
甫一上车，翁同就省去了那些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蔚亭，接下来意欲何为？”
“斋翁觉得，项城下一步要如何是好？”
听到袁项城把事情抛给自己，翁同有些愕然。明明是你袁项城整日和洋人打交道，还手握国防军，如今反过来问我？
我要是手底下有十万大军，我犯得着问你吗？
但想归想，这些话也只能放在心里默默腹诽，翁同是不敢说出来的，他思索片刻后，斟酌道：“蔚亭，自古以来便有远交近攻之说，近者，刘坤一也，远者，法兰西也。
我知你此次对法强硬，是想激起民气，为我所用，给南下统一减轻阻力。
可你想过没有，凡事过犹不及，能进能退才是大丈夫，过刚易折，至柔才能无损。
刘坤一便是签了密约，那你痛斥其人即可，何必将法国人牵扯进来？
将来若是南下之后，法国人参与进来，国防军还能遇到上次那般天赐良机击败法军吗？”
翁同说了这么多，倒也算得上是对局势洞悉明确，如果不是极其熟悉国际形势的人，是万万不敢招惹列强的。
毕竟在如今的中国，法国人的名气是仅次于英国的，谁让人家和英国一起打进过北京城呢。
要论清朝百姓心里的列强排名，那第一是英国，第二就是法国，第三是俄国，第四才是德美奥匈之类的国家。
原因也很简单，本时空没有甲午中日战争，也没有八国联军侵华。
按耻辱来算，英国人打进两次京城，那就是头一等强国；法国人打进一次京城，乃是次一等的强国；俄国人在新疆和关外恫吓，有过摩擦，算是再次一等的国家。
不过袁项城没法和翁同解释太多，法国虽然看似强大，但实际上在欧洲面临着德国的威胁，在非洲的殖民地也被英国殖民地包围。
亚洲的印度支那被暹罗和英国惦记，北面还有李鸿章；中美洲的巴拿马则早就被美国人视为囊中之物。
放眼望去，中国国土上的殖民者，目前就只有法国人最好招惹，因为一旦在远东发生冲突，就会引起法国在全球形势的紧张。
而全球局势的紧张反过来，恰好能让袁项城与法兰西不至于爆发严重冲突。
因为相比江南地区的殖民利益，对法国人来说非洲、中美洲、印度支那地区毫无疑问更重要。
法国人要是敢组织远征军从欧洲出发，那袁项城第二天上午就去告诉美国公使，支持美利坚对巴拿马运河的修筑权；啉
下午就找英国人，表示愿意派遣华人前往非洲组建针对法国殖民地“华勇营”
晚上就向暹罗国王发电报，问他愿不愿意交流一下军队建设问题。
法国，在袁项城看来，不是最弱的哪一个，却是最适合拿捏的那一个。
若是对上美国或者德国，就没有那么好的效果，二者都没有遍布全球的殖民地，反而不好威胁。
不过这些话袁项城并没有打算对翁同说，斟酌片刻后，他语气强硬道：“斋翁，礼王，此次刘坤一尽失民心，其人若想出兵势必要面临极大压力。
关外国防大军早已厉兵秣马，蓄势待发，只要守住黄河防线，从侧翼插入江淮、甚至长江南岸，就能搅得刘坤一自乱阵脚。
到时候法国人便是想插手也来不及，就算他们打算复刻昔年故事，军舰直趋京城，那大不了我领着陛下再上长白山就是了。
他法国人总不能跑到朝鲜山里去抓人吧？”
袁项城一番豪言壮语，让翁同忍不住思索是否有可行性，不过一旁的世铎却激动起来。
“好，蔚亭，不愧是爷们！”他听到这话眼神一亮，抓着袁项城的胳膊说道：“有你这句话，本王定会向皇上奏请国防军全力南下！”
第24人心各异的陛见
返京陛见的大臣，在没有得见圣面之前，是不能擅自回府的，照理来说，也不能与朝中各部官员有往来交际。
不过既然世铎和翁同二人奉皇命前来迎接，那也没人揪着这条规矩多嘴。
车驾顺着永定门一路向北，穿过南城；
过正阳门，入内城，世铎在此下轿，往总理衙门而去。
等马车行驶到天安门前停止，翁同与袁项城下车步行到紫禁城的午门口扒[悟^硫”琉散4[提书：。
让袁项城惊讶的是，午门竟然大开。
朝廷惯例，只有天子登基、大婚、外藩首领觐见、科举前三甲入宫谢恩才会将午门大开。
其余时间陛见的官员大多走午门两侧的小门，说是小门，也有接近5米的高度，不过相比高约8米的午门正门还是矮了一截。
开午门迎大臣，上一次这么做，还要追溯到雍正皇帝封赏年羹尧之时，彼时的年大将军坐拥从龙之功，被雍正视为心腹爱将。
翁同不是第一次领外放大臣入紫禁城了，但看到光绪以此大礼来对待袁项城，心底里仍不免泛出一丝酸涩。
等过了太和门，翁同便打算袁项城拱手告退，身为军机大臣，今日正好逢他当值，所以将袁项城带入班房交接之后，就没他什么事了。
走进班房之内，却早有两人在此轻摇蒲扇纳凉。
“这二位是？”袁项城见到一个明显是草原长相的大臣，疑惑的望向翁同。
“这位是福裕，当值御前大臣，接下来就由福大人带蔚亭觐见圣上。”翁同靠近袁项城轻声道：“他是故文华殿大学士、北方文宗倭仁之子。”
“这位是伯颜讷模祜，受封贝勒。”翁同指向了另一个蒙古人。“乃是僧王长子，此次入宫，是想着向陛下告老还乡。”
“原来是大宗师之后与僧王之后！”袁项城对着二人微微颔首。
不过二人面对袁项城的招呼，反应却并不热络，只是略微拱手，表示知道了。
看到场面有些尴尬，翁同也不知如何缓颊，只能扭头看向袁项城。
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两个蒙古人？袁项城看这二人神情，眉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难道是我放纵金丹道肆虐蒙东的事败露了？
不应该啊，知道这事的人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更何况现在金丹道早就跑到蒙西、陕北去了，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来。
思索片刻后，袁项城只能将其归结于满清内部蒙古人对汉人的敌视。
这种敌视由来已久。
清朝虽然满蒙一体，但蒙古归根到底和满洲还是合作关系，也就是比汉人关系近一点。
所以蒙古人在满清朝堂有很强的危机感，生怕被汉人抢了金牌打手的位置。
剿灭太平天国之时，对于太平军俘虏的态度就很能说明这一点。
太平军若是向曾国藩投降，那曾国藩大概率会剔除带兵前来的降将，只要一个光杆司令，这样他用起来才放心。
李鸿章则是只要安徽老乡，不管你是捻子还是太平军，老乡投降来者不拒，好生安顿。
不过外省籍的下场就惨多了，例如湖北郜永宽，湖南伍贵文，他们向李鸿章投降之后被蒙骗，遭乱刀剁死。
而满洲人胜保来者不拒，突出一个人如其名，谁都能保，南下山东时保下捻军黑旗部宋景诗；搜
到皖北又将自立为“淮河北大王”的苗沛霖纳至麾下；索
甚至在诱捕太平天国的英王陈玉成后，一度想收归己用，只是干系太大才不得不囚车押入京师。
可到了蒙古人僧格林沁这里，那就没这么多求生机会了，他不管来降的是什么民族什么省籍，一律杀掉。
当时孤师北伐的太平军在听闻天京陷落的消息后，一度想放下武器投降，可听到僧格林沁居然下令杀俘，又重新拿起刀枪化作来去如风的“后捻军”，在皖北和满清顽强的打了4年，还把僧格林沁打死了。
此事若是到这里结束，那京内蒙古人或许也只会说一句“杀俘不详”，并觉得是僧王自己运气不好。
可偏偏斩杀僧格林沁的人，是一个安徽涡阳出身的捻军，名叫张皮绠。
僧格林沁死后，满清派李鸿章剿捻，同为安徽人，他对绝大多数成员都是安徽人的捻军下不了死手，于是应付了事，该放水放水，该避战避战，不下死手围攻，反而劝说安徽捻军逃回老家，不要再作乱。
张皮绠于是趁此机会更名改姓后归乡，娶妻生子，直至一次酒后失言被清廷知悉，才惨遭凌迟处死。
这一消息爆出来后，彼时京城内蒙古人一时为之哗然，他们纷纷将张皮绠逃脱之事视作地方汉人沆瀣一气，互相包庇，暗抗朝廷之举，对汉人的敌意也不断攀升。
这便是二人对我的敌意来源吗？觉得我袁项城出身江淮，又曾在李鸿章麾下当过两年差，和捻军出自同源。
也罢，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想清楚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后，袁项城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只会骑射的蒙人，已经被扫进历史垃圾堆了，接下来是能歌善舞的时代，不会跳舞的蒙人是会被淘汰的。
袁项城对二人微微一笑，仿佛热脸贴冷屁股一般，让翁同也不禁感慨袁项城真是好脾气。
翁同干笑两声，正要表示告退，只听见屋外传来太监的声音。
“着袁项城觐见，由福裕带领入殿！”
听到这话，值班御前大臣福裕看了一眼袁项城，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袁项城跟着他的身子向外，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南三所毓庆宫门口。
“臣福裕，领东三省总督袁项城侯见！”福裕声音中气洪亮，很快就传入宫内。
“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