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采田
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翡翠扳指，目光在满屋人的脑袋上间逡巡片刻后，方才对着袁项城拱手道：
"敢问大总统，未来将要推行的这个金本位制究竟是强金本位，只认金子；还是弱金本位，金银并行呢？"
袁项城眉头一挑，茶盖与碗沿清脆的碰撞声里迸出问句："强金本位，弱金本位？"
"对！"
张弼士颔首，从袖中掏出一枚墨西哥鹰洋按在案上，"叮"的一声惊破满室寂静：
"所谓强金本位，便是货币通兑黄金，简单易懂。"
说到这里，他指尖又拈起片金叶子压在银元上，两片金属交叠着泛起寒光：“而弱金本位...”
他忽然收声，从袖笼抖出张誊抄着伦敦金银比价的电报纸，纸角还沾着墨渍，"仔细说来，实际上便是金银复本位制。"
当张弼士说出"金银复本位制"时，议事堂边缘的书记官笔尖一顿，在纸上记录下了这五个影响后世深远的大字。
而张弼士本人对此丝毫扒AB溜路仨]私荨帧un：不觉，他已背着手踱到自鸣钟前，在斑驳光影里伸出三根手指："好处有三"
"其一，纾银荒之策！"
张弼士枯瘦食指凌空画了个银锭形状，转身时靴子摩擦着地面上簌簌作响，"金银双轨并行，可稍纾白银外泄之忧，权其兑价以稳政府，则钱法根基可固。"
"其二，顺旧制安民！"
张弼士食指接着竖起，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串铜钱掷在青砖地上，叮当声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起，"存白银以安民心，铜钱与纹银兼行于市，如此，则可减鼎革之窒碍，杜钱法骤变之衅。"
"其三，留腾挪之机！"
张弼士无名指猛然弹向自鸣钟玻璃罩，震得钟摆微晃，而后，他抓起自鸣钟旁的铜制地球仪一转，西洋列国的疆域在烛火下流光溢彩，
"金银复本位，黄金需求量较纯金本位可再减三成，当观寰宇金银贵贱之势，相机而变，若值寰宇银贱，如去岁泰西银价雪崩时”讲到这里，张弼士的干枯但又硕大的手掌，猛地一下，全都盖在欧洲疆域上，用力说道：
“便可抑银扬金，以应时局，此策进退裕如，实为活法！"
张弼士讲到这里，屋内部分对金融领域并不擅长的官员们，眼神开始变得迷离，面露困惑之色。
有的轻轻抿着茶水，眉头微皱，看似是在饮茶解渴，实则借机掩饰自己未能跟上节奏的尴尬；
有的则是目光呆滞，仅仅机械地重复着喝茶的动作，心思早已不知飘向何处；
更有甚者，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笔，整个人靠向椅背，脸上挂着一抹无奈的笑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无力感。
显然，他们的大脑已经跟不上当前讨论的深度了。
刺而经历过后世教育，多少还算粗通一些金融知识的袁项城却逐渐弄清楚了情况。
猬张弼士的意见很明白，金本位可以，但不能单纯的只有金本位，要金银复本位，为了阐明金银复本位的有点，他还列了三点好处。
4第一点好处，是可以应对白银大量外流，通过调整国内金银比价来维持货币供应。
折第二点好处，是可以兼容过去千百年来的经济惯性，延续白银、铜钱并行的消费习惯，避免引发社会动荡。
代第三点好处，金银复本位需要的黄金更少，而且还可以根据国际金银价格波动，动态调整政策，如白银贬值时，就可以提高黄金在货币体系中的权重。
购事实上，张弼士提出的金银复本位制，正是19世纪后发国家进行金本位改革的良策。
：在英国掌控南非之前，无论是颁布法令也好，还是事实改变也罢，德、法、美都进行了金本位改革。
而等到世界上最大的金矿被英国人占领后，已经步入了19世纪末期。
此时的资本主义全球市场的联系无比紧密，如果在这时候贸然进行金本位改革，没有大国担保的话，毫无疑问是给英国人送菜。
原时空的日本的金本位改革，虽然也在这一时刻进行，但他们的改革却十分谨慎。
即便拿到了满清的赔款，他们也没有贸然推行全金本位制。
肆日本人一方面规定1日元0.75克黄金，另一方面也允许民间继续使用白银，甚至允许以白银兑换黄金，也就是变相的金银复本位制。
就在张弼士主张金银复本位的话音将落未落之际，堂内早已浮起一片衣料摩挲的O声。
san两个江浙口音的年轻司官顾不得体统，手背掩着嘴凑在一处相互言语。
0袁项城面上虽还端着，但却难掩心中喜悦，搭在太师椅扶手上的五指劲道都松了几分。
待听到"所需黄金较纯金本位减三成"时，他眉间那道刀刻般的川字纹忽地一展，嘴角轻扬，面带微笑。
"好个活法！"
袁项城突然屈指叩响案头，震得茶壶里的水面荡起涟漪，"不愧是东北边业银行的总办，这是把算盘珠子拨到英吉利海峡去了！"
朱葆三闻言也轻轻颔首，认同之意溢于言表。
见状，屋内众人也总算是醒过神来，在此起彼伏的轻咳声里，不知谁说了句
"到底是张公通晓中外钱法"
话音刚落，室中气氛似乎都变得轻松许多，就连空气都带了几分喜气。
自古做事，讲求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备，方可万无一失。
金本位制改革，原本只有黑龙江漠河、吉林夹皮沟、山东招远三座金矿作为地利。
天时、人和皆缺。
巧的是，恰逢英国人在南非吃瘪，此可谓天助黄金，天时予我。
无论怎么讲，如今，只差一个人和了。
那么，如何才能将天下百姓的民心，都收拢进来，支持金本位制改革呢？
一念至此，袁项城开始向议事堂内众人投向询问的目光。
“大总统，币制改革已是万事俱备，不过，照我来看，尚缺一阵东风！”
议事堂中，突然传出这么一句话。
众人打眼望去，才发现是张謇。
见四周眼神看来，方才张、朱二人开始争辩后，就一直沉默的张謇清了清嗓子，从怀中掏出个蓝布包裹。
当啷一声，五枚形制各异的银元滚落案头。
岭南银洋、湖北银元、四川汉板……最刺眼的是一枚法兰西贸易银，玛利亚娜女神像的浮雕正在光线的照射下泛着冷光。
“关外这些年以来，前前后后共收了十七种银元。”
张謇抓起一枚戳着李鸿章私印的岭南银洋，拇指抹过币缘参差的锉痕：“诸钱成色不一，百姓赶集要背秤砣细算国民革命军剿得了军阀，可却难剿得尽这些掺铅灌锡的鬼钱！”
言罢，他抖开一卷泛黄的账册，密密麻麻的墨字如蚁群攀爬：“去年共和政府陆续进驻江南各县，征缴粮税，可到最后各县缴上来的银元成色参差，熔铸后竟亏空3成！
西南百姓更惨，共和政府前去征税，他们拿土家银饼交税，官府熔叁出一半砂土。
地方上有些前清留任的官员，不明白新政府局势，害怕收税不足，吃了挂落，竟然逼得农户卖儿鬻女补缺！”
说到这里，张謇胡须吹动，猛地拍案，震得茶盏叮当：“金本位制改革，的确为国之大计。
可是，若再不收归铸币权，改革币制，共和政府的威信，恐怕不等金本位落地，就迟早要被这些鬼钱蛀空！”
张謇此番言论，看似没有在金本位制改革的事上指手画脚，但却指出了极为重要的一点。
那便是，中央政策虽好，可地方也要有配套措施落地，辅助推行。
不然的话，就会出现“上边本意是好的，执行坏了”这种情况发生。
想要政策推出后，金本位制不瘸腿，金本位制改革，那就必须要和打击私铸银币一同进行。
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第504章谁更求着谁？
年初定下了金本位制改革和打击私铸银币的决议后，全国各地共和政府掌控的地方，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扫银行动”，很快就过去了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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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1899年真不是个好年份。
自五月桃花汛起，河南山东交界段黄河发生决堤，决口已致豫东二府和鲁西三府沦为泽国，数百万灾民如蝼蚁般攀附在残破的堤坝上。
未及喘息，淮南江北又遭大旱。
华北北部地带降水增多，河水大涨，也就意味着淮河南部受太平洋副热带高气压带控制，副高辐散下，安徽、江苏南部等地陷入长时间的干燥。
安徽境内淮河以南大旱，长江、黄河的几条支流在剩下几近断流，连巢湖的水位都向下低了半人高。
原时空，正是这场未在历qi史上留下太六多痕迹的大liu决堤和旱灾，制造了黄淮地带的数百万灾民，这些灾民流窜在直隶、山东诸省，进而催生了庚子年间轰动全球的义和团运动。
而本时空共和中华建国后，也没能避免这遭天灾。
1899年的盛夏，袁项城站在开封城头，脚下是浊浪滔天的黄河。
“大总统，伦敦来电！”
明晔捧着电报疾步登城：“商贸部长张謇并外交部长唐绍仪已抵达伦敦，不日即将会见英外交部长约瑟夫张伯伦。”
袁项城看向电报，眉头逐渐拧紧。
他原定6月访英，洽谈金本位合作事宜，但没想到国内灾害会如此严重，如今被天灾拖住脚步，不得不推迟访英行程，让张謇带队先组织国内工商代表团先行赴英考察。
电报上说，英国人很欢迎中国考察团，尤其是欢迎随团抵达的近5000名华人劳工。
不过，对于这些劳工的使用方式，双方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英国人想以传统“买猪仔”的价码，买下劳工的所有权，像是买卖黑奴一样，交易完成过后，劳工就不归属共和政府管辖。
这一点，相当于让政府放弃国民生命权，对于现今的共和中国来说，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唐绍仪提出，这些华人劳工必须要在共和政府的管辖下行动，伦敦政府可以参与管辖伦。
双方因为主导权，争论不休。
看到这里，袁项城收起电报，长吁一口气。
先僵持着吧，共和政府因为金本位制改革的事有求于英国，可英国同样也有求于共和政府。
寰宇各国，如今都在对英国人在南非的暴行喊打喊杀，尤其是法、俄、美、德、荷、比等欧美国家，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表现出了对英国不合作的态度。
英国人在国际上的盟友，似乎也si04三陆四肿D：只有共和中华了。
不指望华人的话，还能指望谁呢？
难道指望印度人吗？
可关键是印度人也不老实了呀。
虽然英国在40多年前以铁血手段平定了席卷整个南亚次大陆的印度民族大起义，后来又拉拢各个土邦，和他们分享殖民利益，一同压迫当地的普通印度百姓，并以此换来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和平。
可是，19世纪末期，印度民族主义运动正在逐步兴起，各地不时会发生针对英国殖民统治的小规模起义或抗议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