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食草龙
微妙的想法并未改变娜塔的表情，让空还以为她有点不能接受顶着她脸的人跟自己同枕过——
“所以才是无聊的过往……但说不定，就是因为见过她那种极端的个例，我才能理解下层区这么多挣扎求存的人。”
空觉着自己言深了，赶忙补充：“我不是说娜塔你的行为不能让我产生共鸣……比起杀戮换取的存护，我更倾向于互助得来的存护。”
……我并不信仰筑城者口中的神祇，比起缥缈的星神，你们才是下层区的人们真正应该信任的——
娜塔想要如此对空呢喃，但在他身前，瓦赫实验室的地窖已经裸露出来，挂霜的阶梯之下，点点星光将被新鲜空气拂去尘埃的器皿，映得如水晶洞窟般剔透。
“就是这里没错了，目前外部风速9级……看能不能抢出来一些有用的。”空往下一跃，落地响动轻如猫。
“我去搜实验台，丹恒、娜塔，你们帮忙看看书桌跟角落，三月准备做好拍照工作——没点到的大家戒备一下，风力减弱后可能会发生意外。”
“终于有本姑娘出手的机会了！”
“好。”
应了一声，影便闭上了双眼，恶耀开眼代替眸光从她身后射出，直指越来越晴朗的夜。
某种气息正在临近，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明白如果其落下，不会比姬子的轨道炮威力小。
“……哥哥的实验记录……”
瓦赫的手记和记录本都没有被他单独保管起来，可能他离开此地时太过匆忙，可能他在不知不觉中被裂界侵蚀成了其中的一部分，研究资料敞开在书桌上，细致到每一天每一个时刻，于静默中等待着命定之人继承它们。
“都在这里了……实验的细节还有药物配方，谢天谢地，不，谢谢你们，东西都还完整。”
娜塔快跑两步，沿着丹恒枪尖发出的微光照耀，将笔记内容呈现给大家。
“三月，快拍一下。”
“丹恒老师，关灯——咔嚓！”
不用担心照片虚化，关键的药物配方跟临床实验记录飞快地成相，被三月以实体相片跟数据形式一同保存起来。
不只是她，空也悄然间眸中闪现蓝光，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一条记忆的丝线被双指捏出，灌入心智单元里。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枚特殊的光锥丢向地板上融雪形成的洁净水面，其迅速没入，仿佛从没存在过一样。
丹恒注意到了空这个隐蔽的动作，但只是对他稍稍点头，没有声张。
“哥哥真的完成了‘风雪免疫’……”在用多种手段确保了资料之后，娜塔莎如释重负——她将瓦赫的成果记入脑内——除非她死了，药物绝对会迎来大规模应用的那一天。
“娜塔，有个不幸的消息。”
“……果然……瓦赫是遇难了吗？”
“药剂干涸的残痕显示他应该是实验做到一半，被裂界吞噬了。”
空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就这么静静地跟她述说着猜测：“裂界的扩张方式我们都见过，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屋顶是被雪压塌的……就这样，请节哀。”
“……我还有一个请求，空……”
以为已经成功通过各种不合时宜的幻想分散自身注意力成功的娜塔，在接收到这个悲报时，还是没抑制住，眼眶红了起来。
“我想给瓦赫，立一座墓碑。”
“就在这里吗？”
“是的，就在这里。在他倒下的地方。”
……
【瓦赫，吾兄。】
疯魔而后悔改的人纵有诸多错误，被风雪和文明淡忘或许已是对他最严厉的惩罚。
至少不能剥夺他家人的身份——这是娜塔对他的怜悯以及思念。
列车组、玲可均不必为他哀悼，娜塔认为她的哥哥没有那个资格，他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唯有这份尚未被歪曲的理想，值得继承。
“……以列车为跳板，回去营地吧。”
此刻的空表现得相当绅士。
“我想立刻回地下进行验证，争取在长昼到来前配发一部分药物给我们的战士。”
可能是试图影响局势的存在们看到列车组取得了那足以改变一些东西的“历史”，也可能是忌惮于重新投下视线的同僚，无论是星核，还是星神，都没有进一步动作。
但真的如此轻松吗？
雪原上如死亡般的平静，让空感到不适，他已经做好了应对情况恶化的准备工作，运筹帷幄猜疑了半天，把劲儿全用错了地方，似乎是有点过分谨慎了。
“先把帐篷打包好……”
他便示意影跟优菈放下些许戒备，准备迎接又一个看似平静的长夜——
“轰——”随着他抬手攥拳，南方的雪丘突地发生了坍塌。
风眼消散，风暴趋于无形之刻，一股雪崩从坡度并不陡峭的丘上滚至近前。
最了解雪原的玲都可从未见过这种雪崩——坡度不够，雪深跟密度都很牵强，但它就是好似冻结的外海上那在地震中偶有移动的冰川般棱立着吞没了刚刚几人光顾的废墟。
连带着瓦赫的坟墓一起。
娜塔的目光由悲伤转为不敢置信，而后她接连瞥视天顶与每个同伴，随即发觉空跟影的目光已然变得充满敌意。
“虽然来晚了但还是要恶心我们一下？……这是一个警告？”
空喃喃过后，叫了一声被那恰到好处的雪崩惊呆了的三月七——
“快看看照片怎么样了！”
“诶，好，好的？”
三月连忙捞起相机——
“一共拍了30张，诶，没，没了？？空白？糊了？”
她急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赶忙掏了掏兜——
“实体照片也都糊掉了！怎么回事？？明明没着水！”
全没了！都泡汤了！连带之前在营地里的留影也一并报销！
三月当场鸭子坐在雪地里，也不管下面凉飕飕的，想哭都哭不出来——
“全，全泡汤了！呜……”
“互还是迷思？毁灭？不，不是祂，感觉不出来……一群麻烦的家伙。”
空很庆幸自己留了后手，虽说不一定能骗得过星神，但他们保留了两枚火种……现在必须确保娜塔的安全。
“娜塔，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回列车去先避避风头？我会把情况跟姬子说明的。”
“这是……对我哥哥实验项目的肯定吗？”
娜塔也没想过会有这种阵仗。
“算是吧……墓碑之后我们再立起来，现在……忆庭必须保护你的记忆，列车得保护你的肉体——”
265.呱……
姬子同意让娜塔莎避难不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也是因为空在进行这次开拓之前已经跟她申请过了转渡许可，但她没想过第一个来避难的，居然是下层区的领袖……
“抱歉姬子，我没想到这会害列车被互跟迷思盯上。”
倒不是空还这么见外——他确实没预料到星神对一个边缘星球上一个“不起眼”的发明会下这么大功夫：
“但就目前看，祂们出手的声势不算很大，可能让瓦赫研究成果消失有点入不敷出……也可能是忆庭出手太快的关系。”
刚刚信使来讯，他投入镜面的那份研究记录已经被浮黎亲自保管——现在就算是虚构史学家跟焚化工同时动手都拿那份记录没办法，而他们就算找机会对娜塔进行记忆清理，空也有其他手段重启实验，这一棋，是列车组小胜一筹。
把娜塔接上车来，更多的是防止某些没品的家伙拿她撒气……这其实是很有必要的。
“开拓的道路上总是充满风险，以得罪均衡和神秘为代价，换来记忆跟智识的青睐……我想这总不能算是赔本。”
就算剔除掉一层“自己人”滤镜，姬子对空也没什么埋怨的意思，列车游走在诸多势力之间总有亲疏，相较那些威不可测，动机不明的命途行者与其神祇，姬子更乐意跟至少赏罚分明，立意更高的势力打交道。
迷思的敌手是记忆与智识，而互在一定条件下会改变自身的偏向性。倒是大家一致认为应该投下视线的纳努克似乎已经对雅利洛失去了兴趣。
或许，在看不见的地方，神明之间已经博弈过了，而对瓦赫遗物的销毁，便是各方取得共识、妥协的最终代价？
她嘬了一口咖啡，看向身边勉强从哥哥过世，又被大学掩盖的阴霾中走出来的娜塔，主动将点心推到她跟前：
“娜塔莎小姐，请节哀，也请放心，不管瓦赫先生的研究是忆庭接手还是博识学会接手，想必都不会令其蒙尘。”
“谢谢，但我打算继续我哥哥的实验……哪怕这会让我变得不幸。”
娜塔莎摇摇头：“他的理想应由我继承。”
姬子的本意是让娜塔莎作为个人甩脱这份危险，让更大的组织去承受，但看她现在倔强的样子，似乎已经把自身安危置之度外了。
这让她有些担忧地看向空。
虽说雅利洛上的悲剧并非列车导致，但其中诱发变革的种子，是列车带来的——看不见就罢了，人都坐在自己面前了，姬子并不希望她遭遇不测。
“……托帕有意向收购这份专利跟项目研发权，但我帮你拒绝了她的提案，你应该带着这个课题去存护的大本营——去庇尔波音特，找博识学会的人好好研讨一下。”
空慎重考虑后给出建议：“当然，是在你完成了雅利洛上的布置之后。无论孤儿院那边还是地火的工作你都可以交给奥列格，游侠中的一些志愿者也愿意帮忙，应该能换得一些自由研究的时间。”
“……公司吗？”
“博识学会虽然沾了些铜臭味，但对有价值的课题都来者不拒。”姬子觉得空这个提议比较好，算是帮娜塔莎找了一个靠山，但又不会让她失去研究的主导权。
由天才写介绍信推介的新人，想必不会受到学术霸凌——
“但是地下的人们……”
“学术交流之后，搭建研究室跟招募助手的工作都取决于发起者，只要商量好投资，无论你打算在那边进修，还是回到家乡，在熟悉的土地上开展事业，都是可行的。”
“谢谢……真的让你们费心了，我没有什么报偿可以给你们……如果药物的开发顺利，请允许我将其专利分成分给列车的诸位……”
“呵呵……托某人的福我们暂时不用为信用点而奔波了。”
姬子眨眨眼，似乎在为娜塔莎缓过来而高兴。
那种朴素的正义感跟体贴，空觉着她去当个巡海游侠的侠首都没问题。
“娜塔莎小姐今晚就不要回去了，再观察一两天情况，防止那些贼心不死的家伙对你下手——列车虽不一定抵挡得住星神的责难，但即使是残存的开拓力量能够提供的保护，也远不止物理方面。”
“刚好腾出来的那间客房就交给娜塔莎乘客吧。”
帕姆从众人身前收回碟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娜塔那面哀惹人怜惜的模样，让列车长收敛了一贯的严厉。
但它看向空的眼神依旧不是那么友善：“空乘客，记得管好自己，你跟其他异性乘客的事情千万别影响到娜塔莎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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