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鸽纸
“很早很早之前，你就跟我说过一句话：‘知晓未来，本身就是一种代价’，”方曦文盯着她，“放在这里也一样。在下人的眼里，你像是什么都知道，所以伺候你不免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谁都会有不愿被知道的秘密，因为怕被你看出来，所以在相处时就不会表露真心。”
闻言，云无心敛去了笑意，面无表情。
“就像我跟云屹川，一句话能说完的事情就绝不会多，因为怕被对方看穿。对你来说也一样，那些下人、友人、家人与你相处的时候，他们也会下意识有一种‘提防’...他们在畏惧你。”
“够了，少用你那自以为是的想法来揣度我，”她像是有些生气，眉毛微拧，“你不知道什么叫互相尊重么？”
“即便如此我也要说，”方曦文稍微加大了声音，“你太聪明，自然能看穿这提防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又能怎么样？”
“方曦文——”“你看破却不能说破，只能看着他们演戏，用拙劣的手段掩饰根本掩饰不住的真心！
他们畏惧你、害怕你，面上各种尊敬亲切，在心里却觉得你像个怪物！”
有那么一瞬间，方曦文好像看到她眼角有点红，但很快又像幻觉般消逝；只见云无心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你的话让我觉得很恶心。”
“如果是我妄加揣测，我现在就道歉，”方曦文挣扎着坐起来，与她对视，“可事实又如何呢？”
“......”良久，云无心闭了闭眼睛，用叹气声做了回答：“原来，我在他们心里是这种感觉。”
“说笑了，我哪能跟你比。”方曦文摇头，“说这些不是要讽刺你，而是我觉得你再这样憋下去，人要坏掉了。
没有真心相交的人，知道的东西又多，无法倾诉就越积越多。”
闻言，云无心一怔。
她下意识勾起唇角，却又发现这种行为没有意义，便只是说：“所以，你要当那个听我说话的人？”
“如果我可以的话。”方曦文笑了笑，“我一开始就不觉得你是什么出尘仙子，自然不会有心理落差；
算算我这条命也是被你救下的，也不在乎被你看穿或者怎样。你又不会害我。”
“你说真的？”
“真的。”
“...有意思，”盯了他很久，云无心才笑出来，“一开始遇到你的时候，你的疑心重到令人发指，像是谁也不愿意相信，现在倒说得出这种话。
都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你怎么活回去了？”
“...因为遇到了对的人吧。”
这家伙真的笑起来太漂亮，方曦文还被噎了一下，差点就语无伦次。
“你的提议确实很好，我并不反感，”云无心捏着下巴思忖了一会，眼中带上些笑意，“不过，这该不会也是你拿来招惹女子的手段吧？”
“你要这么想，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说着，方曦文把被子一掀，当即就要下床。他有点生气了。
合着他刚刚说那么多话都是为了刷好感呗？
“喂，你的伤还没好...”“用不着你操心！免得又有人觉得我死皮赖脸呆在这里也是耍手段！”
忍着浑身剧痛，方曦文刚踩到地上的鞋，一股柔和劲力就又把他吹倒了。
“你！”
“既然不是，你这么着急干嘛？”她脸上笑意更甚，“要是你就这么走掉，那我可就当真了。”
“...哼，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反正管不着。”
无妨反抗，方曦文把被子一拉，蒙住头自顾自地睡了。
疲倦上涌，他果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到得这时，云无心才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他几下，跟着眉眼微弯，既像感慨又像高兴：“虽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但算是我看着变成这样的...”
~~
没有修养太久，两天后方曦文就拜别了云府。
一来是赖在人家屋里他过意不去，二来再跟云无心相处下去他就要变奇怪了。
天地可鉴，方曦文本来是没有那种意思的，偏偏被一枪挑个明白之后，他就忍不住会去在意。
为了不往男女之事上靠拢，就会有意去遮掩——这自然又瞒不过云无心，虽然女子看破不说破，但他偏偏又看得出来，于是就越来越怪，无意之举总是成了欲盖弥彰。
就类似于“我知道你知道但你装作不知道”，与云家大小姐的头脑战了属于是。
“那，我就不送你了？”
只见云无心倚在门边，一副很慵懒的样子，伸手打了个哈欠道。
“说得好像你什么时候送过我。”
“现在不一样了嘛。”
都走出好几了步，方曦文还是忍不住回头，质问道：“哪里不一样？你可别误会——”“我们是交心的好朋友了，自然要郑重一点。”
抿了抿嘴，云无心憋着点笑：“是我误会了？”
“...没有。”
决定不再理睬此人，方曦文径直离开。
走出檐角，阳光照到脸上，他伸出手遮了遮，心情有些轻松起来。
在宴会上挥出那一剑之后，他到神都的阶段性目标就算是完成了。
毕竟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哪怕是杨党这个体量的势力，也得偃旗息鼓一阵。
不仅如此，他们还得默默吃下很多哑巴亏——若是真再搅起什么事端捅到上面，别说杨天休，可能当朝台辅的位置都可能要挪一挪。
‘当前的关键之处在于，文轩他们到底能做到哪种程度...朝廷还在用杨党的几大理由，就是能统合下面的世家，加上名下的各种商会年年都能给国库敛来一大笔钱财。
只要这根基一日不动，杨党就一日不倒。’
思忖之间，方曦文一路回到了家。
由于已经报过平安了，他就没再特意去跟人解释什么，自顾自回到房间一边修行一边思考。
他拿出纸笔。
如今复盘整个婚宴，是能看出杨天休那美好构想的蓝图形状：从一开始，其人打的算盘就是党同伐异，把诸如宋、崔、宇文等几大主要世家给团结起来，跟着拿类似江州一类的地方开刀，将这些皇权薄弱的地方重新纳入朝廷掌控。
敢这么做的关键有两点：一是高家有底气应付地方宗门的反扑，比如觉醒的天子剑、似真似假的人道法身，否则就是玩火自焚；
二是地方上的利益足够大，给手底下贪婪的世家分完之后，还有大头能上交朝廷，否则杨党里那些无利不起早的虫豸就不会去干。
基于这个目的，杨天休才会放任他在神都搅风搅雨，为的就是看清楚哪些是真正反对杨党的人，他好在婚宴上一举解决这些“奸臣贼子”。
“只能说天子剑的确有一锤定音的分量，但他对最关键的王家不够重视，而我又藏得这么深...这才被一举翻了。”
一笔一划的，方曦文在纸上梳理着思路，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滑稽。
杨天休千算万算，甚至还翻出了被压下去的当年惨案，为的就是能一剑把他钉死。
如果这事做成了，王文轩甚至不会有出刀的机会，也没办法逼出其藏着的底牌...可惜大前提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其结果不仅没能锤死他，甚至还闹出了“剑来”这么大的乌龙：其实方曦文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真就成了。
结果不仅掠夺到了剑内蕴藏那么多的人道之力，甚至得到了直到外景篇的皇极惊世书...这场婚宴有人满盘皆输，他成了眼下最大的赢家。
“如今文轩入京，又有司天监云家、以及当年余荫的助力，要恢复王家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不算太难。
假以时日，一定能与杨党形成分庭抗礼的格局，想来这也是皇帝乐见的。
但如果只是这样，想扳倒杨家还能说有一定几率，但如果要为那些死去的将士讨公道...”
想到这里，方曦文摇了摇头。
俗话说‘天下无不是的君父’。在这种观念条件下，要想让皇帝承认自己做错了事，并对那些填入剑中的英魂们道歉，那比杀了他还难。
对此方曦文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听说文轩最近有跟云屹川见面，两人还谈得不错。既然如此，王家的大势有他们把持着，那就不太需要我帮忙了。”
于是，方曦文在“阶段性目标”上打了两个勾，其余几个空出来的待办上写的是：“天人合一、晋升外景”、“坦白身份”、“诛杀杨天休跟宋残星”...
又盘算了几遍，方曦文伸了个懒腰，把标满符号的纸给烧掉，跟着瞥了眼渐晚的天色，走出房门准备吃晚饭。
可还未出到外宅，一袭白衣便跨门而入，跟着一把捉过了他的手。
“阿姊，你回来了。”方曦文被拖着走了几步，笑道。
“没什么大碍吧？”方清筱上下把他摸了个遍，跟着探头过来嗅了嗅，当即眯眼道：“药，还有女人的味道。做什么去了？”
“只是治伤。不说这个，”他使出转移话题大法，拉着方清筱到院子里坐下，“剑宗那边怎么样？”
由于方清筱晋升了外景，所以这些天回了一趟宗门，一是汇报，二是去取外景篇的功法，三可能还有类似长老、护法之类的任命。
虽然这姐姐看着不太靠谱的样子，但事实上已经是能镇守一方的大人物了。
“只有些杂事，横竖有师尊顾着呢。”方清筱眨了眨眼。
“姐你也是外景了，不能把什么事都推给凌月仙子吧？”
“是吗？”
“不然她收你这个徒弟干嘛？”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随后方清筱拿出个食盒推过来，道：“我从夷陵带回来的，口蘑肥鸡，以前你很喜欢吃的。”
“别转移话题了，凌月师尊看你这样不会生气吗？”
“那我也去收个徒弟？”
“...吃饭吧。”
第368章 英雄救美的前奏诗
从云家的消息渠道得知，在江州太守数度上奏之后，内阁中止了决议，在江州修建渡口的事被暂时搁置了，算是婚宴的后续影响之一。
而此事了解，胡楚仁便要赶回江州，临走前邀请了方曦文一叙，特意交代了那十万两银子的用处，好让他放心。
“在账册之中有明确记载的，老夫厘清之后会尽数奉还百姓，余下则充作军需、义仓之用，以备来年洪灾的不时之需。”
说完，胡楚仁还对他这小辈敬酒，态度显得极为真诚。
“我自是信得过胡大人，”方曦文回了一礼，“我听说江州那边有些乱子，胡太守这一路回去需得多加小心。”
“是。巡抚衙门的加急文书昨夜才递到我桌上，想不到小友也知道了，消息当真灵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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