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鸽纸
而趁此机会,宋闻璟便走到台辅身旁,想在这位最懂圣心者处探探风向,比如圣人想如何处置王党,又对方家的那个小畜生是何态度。
关于后者的事,往大了说可以是欺君欺天、交构群臣,往小了说可以只是谋杀,而究竟要怎么判,都捏在晋元帝的手中。
毕竟若是圣人不计较,那也就是个儿子骗父亲的罪,一句话就能免了。
然而,杨明岳没有回答什么,只是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前者心中一惊。
连台辅都把不住心思,那他还要不要闹下去?
这几天该查的也查清楚了,整个方家与此事的关联不强,那小畜生最多是动用了家中的护卫...最要命的一点,是方天宇本人毫无问题,甚至出事的那段日子他都在与好友在樊楼饮酒,目击者极多。
正当他思绪纷杂之时,杨明岳已是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本奏折:
“微臣,有一事禀告!”
有老太监走到近前,将折子拿了过去,杨明岳已是开口道:
“陛下圣明,离九霄而膺天命,御四海而哀苍生,已佑我大晋子民数十载,君心可鉴;偏有谋逆之人,居心叵测,微臣不得不报!”
听到这一句,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来了精神:虽然知道点名的必然不是自己,但紧张之感是少不了的。
不知不觉,那年不过二十有余,本该无足轻重的青年,如今竟已牵扯到了这么多人。
“方家嫡子方行云,掳掠杀人,先落罪后流放,化作游侠于江湖行走数年,去岁于定军假死,今再入神都,恢复正身,犯下累累罪行!”
“假死避祸,金蝉脱壳,欺君亦是欺天,此其罪一!”
“阻挠渡口,妨碍国策,交构宗门,意图动摇我大晋之根本,此其罪二!”
“联盟王家不为互通,扶持两党倾轧,乃以正道之名,行政斗之实,此其罪三!”
“于城外马场与宋家子弟发生冲突,怒而击杀后者,与之前种种谋杀共算,此其罪四!”
“...”
“此獠一日不除,我大晋便一日难安,还请陛下定夺!”
台辅那厚重而不失铿锵的话语落下,将定好的罪状一一道来后,众人皆惊。
这方行云不说是恶贯满盈吧,至少也是罄竹难书了;出奇的,明明杨明岳的话语中存着不少漏洞,可期间却无一人替他作保作证。
在晋元帝抬手示意过后,一时群臣皆是激愤,不过不是为了争辩或者求证,而是唾沫横飞的屁股大战。
这小鬼可是王党的核心人物,前中期的事可以说全是他在干;如今落网一事要是利用得好,说不定能把内阁的老王八拉下来。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一身反骨,这就是你们王党的后进,王志泽?!”
“什么王党李党,食君禄、尽人事罢了!在座的只有陛下之臣,少在这里无故攀咬!”
被点名的红袍阁员愤而拂袖,说罢先朝御座行了一礼,转而续道:“至于所谓后进,那竖子不过与文轩交好,两人互有往来罢了,谈不上。”
“你是说自己不知情?王志泽,不要脸也有个限度!人家在前面冲锋陷阵,转头你就给人卖了,还撇得这般清楚,你还对得起自己写的理学文章吗?!”
“就事论事,谈何文章!”
像这样的争吵并不在少数。
晋元帝背靠御座闭着眼睛,老太监拢袖竖立一旁,仅有的像王忠衡、云闻道几个重臣则都是不动如山,并未参与进去。
无人制止,很快宫门前就变得如菜市口一般。
“停——!”
一身云水蟒纹的老太监站在御座旁,吊着嗓子:
“诸君皆为我大晋栋梁,治世能臣,为一竖子争来吵去成何体统?”
“既然各有各的说辞,不若将当事人招来,御前对峙,说个清楚。”
闻言百官停下动作,脸色各自一变。
还未等到有人阻拦,老太监便已把声音喊了出来:“有旨意!带方行云、杨天休二人入宫!”
~~
整个皇宫的内城与外城,都对称地建在神都的中轴线上,而所谓的宫门,通常特指金銮殿正对着的那个大门应天门。
没有多余的仪仗,两道挺拔的身影间着几步,自应天门外缓缓走入。
一者身着布衣长裤,剑眉朗目,俊美的脸上神色淡然;一者锦绣华袍,腰间束带,眉色飞扬,满脸都写着恭敬。
才刚走到御座之前,未等有人发话,杨天休已是纳头便拜,带着极恳切的声音喊了出来:“微臣杨天休,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他那张扬的神色完全敛了起来,整个人像鹌鹑似地缩在地上,显得既恭敬又紧张。
而一旁的青年则只是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节,“草民方曦文,见过陛下。”
见此一礼,众臣都有些讶然。
一旁的杨天休则面现怒容,跪着侧看过来,喝道:“既见圣人,为何不拜?!”
“你猜?”方曦文耸耸肩。
总是有人看不惯他这轻佻的态度,宋闻璟当即出列,“启禀陛下,此子在御前都如此不敬,可见朝中对其的攻讦并不夸张。”
“反意如此,臣以为不必再去论什么罪,便依台辅之意,将此獠就地绞死,以清君侧!”
这话一出,有不少杨党的人当即开口附和,一瞬间便将方曦文推到悬崖,摇摇欲坠。
然而,圣人对他的子民总是宽厚的,见状不以为恼,反而笑问道:“方三郎,你可有什么话说?”
“回陛下,既然台辅与百官都认为我是江湖人,是交构宗门的反贼,那我便遂他们的意,行江湖礼。”
方曦文的声音不卑不亢,环视一圈,“若要为此绞死草民,那就非是不敬,而是他们没给我辩驳的机会,还请陛下明鉴。”
见状,宋闻璟脸色一变,心想黄口小儿如此牙尖嘴利;
是圣人亲自下旨招他来御前对峙的,而自己却不给他争辩的机会,此乃僭越。
见晋元帝的眼光看过来,他扑通一声就地跪下,道:“臣丧子丧侄,见到元凶一时激愤,难以自已,还请皇上降罪!”
“唔,无妨。”
仁厚的圣人并不计较这些,又把目光转了回去,道:“既然如此,方三郎,朕倒要看你如何‘辩驳’了。”
“多谢陛下。”方曦文又拱了拱手。
“他年纪还小,你们可都不许暗着为难他,”晋元帝轻拍了下龙椅扶手,“有什么事,都先把话听完。”
闻言,群臣虽然惊讶,但面上还是没露出什么来,各自点头称是。
目光都聚集而来,方曦文却没有去辩什么,反而又朝御座行了一礼,道:“陛下,草民有要案禀告。”
“大胆竖子,这里是你顾左右而言他的地方吗?!”
“此案与草民身上的案件息息相关,若要轮草民的罪,需得先后厘清。”
得了金口玉言的方曦文显得极有底气,先是顶了言官一句,跟着把头转向宫门。
咚!咚!咚!
应天门有鼓被敲得震天响,鼓点激烈而密集,像是要对上苍、要对圣人控诉些什么,鼓声如狂风骤雨,越来越近。
见状,群臣并未惊疑,而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件事——
告御状。
明明自己都犯下了死罪,他如今还想替谁平反?
没来由的,杨天休先觉得这是个昏招,毕竟方行云自己是没法喊冤的,证据确凿着呢;就算替别人平了反,他也难逃一个死字。
可他偏就有种不详的预感。
抬头看去,御座上的圣人也显出些兴致来,坐直了身子,眯了眯眼。
宫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看身形是个女子,一身布衣,脸蛋姣好,双颊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正背着个半人高的鼓,从宫门一路跪行着接近。
见状,百官略有些喧哗起来,杨明岳脸色一沉,道:
“胡闹!没有谕旨,应天门也是庶民能进的地方?!”
“来人,把这女人抬了丢出去!”
正当几个禁军出列时,一直沉默的云闻道开了口,嗓音缥缈:“那姑娘是老夫最近收养的养女,身世凄惨,上诉无门,望台辅海涵。”
“准了。”
随着晋元帝轻飘飘一句话,百官不再反对,皆是望向那跪行女子。
背上的鼓想来该是很重,不出十几步,她的膝盖已变得血肉模糊,多走一步都痛得浑身颤抖;血与泪混着从眼眶流下,污了那素净的脸蛋,一步、两步、三步慢慢走来...
终于,晋元帝叹了口气,抬起手指,“方三郎,去扶一下吧。”
“草民遵旨。”
也不见方曦文有什么动作,迈开几步,数丈的距离转瞬而过,用肩膀将那女子扶了过来。
刚到御座前,后者便用力挣了一下,扑通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泣道:“草民田雅,参见陛下!”
“好闺女,起来吧。”
圣人总是视他的子民为儿女的。在晋文帝的几声关切之下,田雅却愈发抽抽搭搭,泣不成声。
“怎么了?”
“回陛下,是奴家不小心想起了阿爷,要是他还在...呜哇啊啊啊!”
见她哭声大了起来,百官不住地皱眉。
本来此处就不是女子能进的地方,让这么一个庶民入内就罢了,竟还如此喧哗宫廷;可御座上的圣人表情慈和,他们却也不好开口。
“有什么冤屈,慢慢说。朕都听着。”
“谢陛下,”田雅的声音如杜鹃啼血,“去岁末,阿爷做生意要上京,奴家缠着他便也一起来...那天到了城门,奴家好奇下马车去看了眼城墙,便被一箭射到胸前闭过气去,给人挟着掳走了。”
“回陛下,该是城门口的马场,有许多世家子常在那里嬉戏呢,”老太监嗓音尖利,“天子脚下也敢强抢民女,当真是胆大包天了!”
“当时奴家虽被救下,但后来那些人又来胁迫我阿爷,逼他做伪证陷害好心人;后来又伙同家中的下人,就在院子里,把、把奴家给糟蹋了...呜呜...”
没能把当时的光景说出口,田雅已是不住颤抖,方曦文蹲在旁边替她顺气,想到了那天她满身都是施虐痕迹的样子。
头皮被扯掉了一块,脖子上还有手掌印。
“后来你阿爷呢?”老太监的语气也变得柔和。
“原本那伙人许了阿爷好处,可临结果时突然翻脸,把阿爷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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