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鸽纸
“那时候我就躲在柜子里,手脚被绑着,透过那条缝看见他们把阿爷吊在梁上,像个摆锤似地左右晃动...我听着阿爷替我求饶,跪在地上磕头...我看着阿爷的眼睛往上翻,把舌头吐出来,瞪着眼,一点点咽了气。”
“直到阿爷死了之后,那伙人才出他叫什么名字...”
宫内一时有些安静。
看了眼圣人的脸色,杨明岳出列,沉声道:“虽然案情复杂,有所冤屈,可也不是能在这里说的。
不过区区小案,有冤有仇自去公堂定夺,在这里哭哭啼啼算什么?方行云!”
见语尾点了他的名,方曦文起身转向他,缓缓道:“台辅是说,小案?”
“与你身上的相比自然是小案。因你之事,如今百官齐聚,给我分清主次!”
“既然如此,我身上的谋杀罪也是小案?”
“怎能同论?!”
得到这回答,方曦文转向他身后的百官,不答反问:“诸位大人也是这般觉得的?”
没人出声,众人只冷眼看着。
于百官而言,基于立场要么把罪给他按死,要么使出浑身解数与他撇清关系,如今方曦文如胡闹般拿了个古早冤案出来,百官只觉得莫名其妙。
“原来如此,”他似是轻笑了一声,“看来在大人们眼里,宋三公子的命确实比比寻常人要贵。”
“竖子,此话怎讲?!”老太监厉喝。
“因为把田雅阿爷活活吊死的人,就是宋残星,”方曦文敛了笑意,把目光投向百官其中之一,“刚刚台辅还说有怨有仇要去公堂定夺。只是不知作为大理寺少卿的宋老爷,可愿亲手把儿子送上绞刑啊?”
哗!
目光散开,纷纷投向那位紫袍官员。
哗然之间,众人此时已琢磨出了一点味儿来:这位大理寺少卿宋俞,便是说出那句‘吓我一跳,原来是杀了个人,为父还以为你是扰了台辅的车驾呢’的正主。
见百官神色各异,刚经历中年丧子的宋俞满脸愤然,半天却只憋出一句:“你这孽畜!”
“是了,之前宋三公子就当街打杀过一位富商的义子,结果案子在大理寺审了数年,到后者病死也没个结果,不了了之!”
声音高了几分,方曦文道:“台辅,这就是你说的公堂定夺?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田雅她无权无势,敢去上诉吗!”
顿了顿,见无人作答,他遂冷声道:“至今诸位大人都觉得这是小案,还不愿正视...呵,也无妨,这仇我已替她报了一半。
就在城门口的马场,我听完了宋残星的忏悔后,就拧断了他的脖子。”
“孽畜!!!”
‘啊’的一声怪叫,宋俞吐血倒了下去,惊得宫墙上的飞鸟纷纷而起。
第397章 暗度陈仓
不知是装的还是真被气的,总之太监宫女一拥而上,将这位四品大员抬上轿子,带离了现场。
目前的状况愈发奇怪。
于不明真相的百官而言,一开始都以为竖子翻出旧案是为了争辩,想不到他竟自己承认了。
而认下谋杀,就等于认下台辅给他定的其余罪名么?
看看圣人脸上那古井无波,甚至还带着些欣赏的神情,一时无人再说什么。
唯有杨明岳弹了弹衣袍,一步出列,喝道:“方行云,你这是自己亲口认罪了么?!”
“我认。”
轻轻颔首,方曦文并未争辩什么,续道:
“以修为、以能耐来说,就是有十个宋公子,方某拧断他们的脖子也是轻而易举,可偏就闹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诸位觉得,这是为什么?”
“因其父身居高位,因其背后是世族大家,因其有禁军、有私兵、有家奴保护,凭区区一个江湖游侠是杀不了他的。”
“就算能杀,世间也会觉得这是侠以武犯禁,不正当、不公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诸位大多都觉得宋残星罪有应得。”
说着他转过身,面对百官,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心脏,“就是为了讨这个公道,风流浪剑才不得不死在定军。”
“竟是如此?”有阁员呢喃出声。
在座的诸位或许有好些人没见过他,但对方曦文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却是了如指掌,但也不可能想到动机居然是这样。
搅风搅雨、杀人抄家、两党倾轧,竟然只是为了替别人报私仇?
这理由太过荒谬,一时没人能拿定个主意。
此时,御座上的圣人抬起眼皮,用手指点了他两下,笑道:“小子牙尖嘴利,倒唬住了好些人。倒是给朕说说,早在去岁,宋家三子又如何惹到你了?”
闻言,群臣皆暗中点头。
哪怕真是这理由,可宋残星犯下这档事是在他假死,入神都之前,这总不能提前预见吧?逻辑上是有问题的。
“陛下明见万里,其实草民这次报仇的对象另有其人。宋残星只是附带,随手料理了而已。”
顶着乐成侯要把他生吞活剥似的眼神,方曦文朝晋元帝的方向一拱手,御座旁的老太监顿时会意,朝着内廷方向打了个手势。
哗!
随着珠帘翻卷,从殿内走出几个宫女,拿着扇子在前方开路,一条红毯在地上直直往前打出;
跟着,有叮叮叮的清脆铃声响起,那如玉的赤足踩在毯子上,步伐轻巧,声音离众人越来越近。
听到这动静,跪在地上的杨天休浑身一僵,抬头看去,只见宫女们正簇拥着一位如牡丹般美貌的女子,一身华袍,自矜而高贵。
正是昭阳公主!
只见女子先是朝父皇拜了一拜,跟着对百官道过万福,最后娉娉婷婷走到御座之前,伸出手,摘下了发间的响铃簪,脸上浮现出极度嫌弃的神色。
见状,老太监迅速地从怀中拿出一只小匣子,恭敬地双手呈上,让公主将东西丢了进来。
虽然只是一瞥,但百官也都看见了里面的东西,尽是些女子的饰物,风格精致古朴,应是珍惜之物。
而见到这匣子是由老太监将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杨明岳心中一震,当即就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当初奏对时,圣人会问他‘难道是王家的那些年轻人?’;
难怪圣人没否认他的论罪,却给了老太监旨意让召方杨两人入宫;
难怪明明发誓不再进京的王忠衡,此刻会出现在朝会上...原来,在那天宋残星身死,他私下奏对之前,是王忠衡拿着东西进的宫!
也只有这等封疆大臣,才也能在寝宫奏对——王党提前就把证据呈了上去,御座上的圣人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一瞬间,那些或威严或思忖的眼神全都有了别的意味,杨明岳此时已不再关心那小匣子的来头,转而思考起更严重的事情。
眼下如此情形,究竟是敲打,还是说圣人真的想要倒他杨家了?
如今王党起势,核心的王家乃东南封疆一柱,云家掌司天监亦世镇天南;
方家在小畜生的运作之下已然壮大,不仅接手了查抄的那么多商铺,还有陇川富商石子淼的支持,与星宫苟且之后,如今已掌三路漕运——
也就是说若他杨党真的彻底倒了,他们亦能替内廷敛财,杨家已没有了不可替代性!
婚宴之上,先扯起王家的大旗,后以自己的身份为饵,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扯过去,不知不觉间便完成了这一切。
暗度陈仓,不外如是。
但这所有的谋算都要有一个前提,就是圣人真想换掉他们杨家。
冷汗岑岑,他先看了眼御座,晋元帝又闭上了眼,遂略微心安;
此时再看向那正在说话的青年时,顿时气冲天灵,心中杀机大作...原本杨明岳觉得儿孙是小题大做,此子杀不杀都无所谓,重要的是王家,如今却是反过来了。
断不可留,方行云活着就是个祸害!
“...诸位不难看出,这匣子里饰品的风格、纹路等等,与昭阳公主发间的响铃簪极为相似,材质皆为龙慕翡翠玉所制,而此物正是公主的前婚约者杨天休所赠。”
把匣子拿在手里,掀开盖子,方曦文看向众人道:“这些饰物看着光鲜,实则来路及其肮脏——”
“方行云!”
极罕见的,杨天休在这种场合嘶吼了一声,如野兽一般,半天却又没了下文,反而像是种垂死挣扎的哀嚎。
他也明白了。
对方手里一直捏着这张牌,就等在这里:放在平时这证据根本没用,但若是圣人有心动他们杨家,别的不说,这就能直接把他钉死。
家中有内鬼。那个看着畏畏缩缩、优柔寡断的大哥杨敬,其实早就预谋着要杀他,买通家丁,将这把柄早早就授予了别人。
瞥了他一眼,方曦文显得无动于衷,续道:
“这些饰物,原为前朝公主陵墓中陪葬之物,内设重重机关。”
“而杨天休有所图谋,勾结了魔道盗墓人,将这些东西给盗了出来,之后为了封口掩饰来路,带人杀尽盗墓人与其妹一家,包括宾客拢共二十七位。”
“其妹柳玥,普通民女,从小便与母亲经营着一家酒庄,在村中颇有美名。”
“事发当日正是柳玥新婚大喜,广邀宾客,而杨天休领队杀人,见柳玥容姿动人,便在喜宴上把她给糟蹋了。”
“新郎官被杨天休的手下摁着,当时还未死,事后依旧被杀。”
“二十七位之中,活下来的唯有柳玥一人。”
很平静的,方曦文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卷卷案卷递给老太监。
案卷有些老旧,贴身放着,有明显经过反复翻阅与修正的痕迹。
见状,后者则抹出几点泪花,伸手接过呈上御座,刚刚的厉色已荡然无存。
百官默然,而他便继续说道:
“事后,柳玥试图上诉,却反被当地城主唐琰打入牢中,威逼利诱,迫其承认命案乃修魔功的兄长犯下,全因功法暴走而杀尽宾客,最后又为她所杀。”
“柳玥不从,唐琰遂用刑用强,还试图将其送上神都给杨天休再做玩物。”
“哪怕到死前最后一刻,他想的都是包庇、都是替你们杨家撇清关系。”
“台辅,这也是你说的‘有何冤屈,公堂定夺’。若不是我横插一脚,此刻那无辜民妇或许仍在贵府公子魔掌之下,二十七条人命仍蒙冤而不见天日。”
“敢问台辅,公堂公否?”
宫内无人再说,偌大的殿外就只有晋元帝翻看卷宗的声音,随风轻响。
并没有人质疑案件的真实性,一来圣人并未表态,二来姓方的竖子还是六扇门的银章捕头,遂都低下头,做出些叹惋的样子。
不久,见杨明岳不答自己的话,方曦文便又道:“唐琰是我杀的,柳卓是我杀的,宋残星也是我杀的。非是我有意隐瞒交构宗门之事,只是江湖游侠办不到这些事。
若要论我的罪,杨台辅现在可以继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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