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鸽纸
大概杨天休是想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可忍了又忍,他终于把嘴上的牙齿都咬碎,猛一仰头吞了下去。
感受着那坚硬的感觉划过喉管,他终于暴怒出声道:“就为了那点贱民,你把整个神都搅了个天翻地覆!你他妈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以说知道这件事,比杀了他要更难受。
如果当初他杨天休不起色心,而是干脆杀了柳玥,又或者手尾干净一点弄完就杀,又或者早点发现杨敬包藏的祸心...最终结果都不会是这样。
如果,干脆就没有方曦文这个人,那他此时此刻就仍在府中当着世人敬仰的小台辅,继续权势滔天,还能继续蹂躏那个或许会被唐琰送过来的村姑。
可一切的一切,都被面前这畜生给毁了!!
看着那择人而噬的目光,方曦文毫不回避,道:
“我知道你在生什么气,是因为我毁了你的‘可能性’,可你没想过自己也做了同样的事。”
“被你在新婚宴上蹂躏的那个村姑,她叫柳玥。从小就帮着母亲在村子里做酿酒坊,天还没蒙蒙亮就要起床干活,有时会瞒着大人,偷偷把甜酒分些给村里的小孩儿们喝。”
“她人生得漂亮,勤劳又能干,村里所有人都喜欢她,包括那个乡里有名的读书人。”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婚后会有几个小孩,可能有的上学堂识字,可能有的会帮着母亲酿酒,可能有的会学武道...往后时光流逝,她会在床上老去,身边围着大大小小的儿孙在哭。”
“可一切都被你毁了。”
“杀人剥夺的不止是性命,还有往前的一切,与往后的一切。是所有的可能性。”
“现在,这感觉你体会到了吗?”
听着他平静的话,杨天休通体发寒——方曦文对他所做的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处处与他作对,以至于婚宴告吹,昭阳公主视他为臭虫,从而失去圣眷,家中地位一落千丈;
跟着在御前将他作恶的证据呈上去,用案卷告知百官与圣人,挟大势相逼,使得连爷爷杨明岳都不再愿意保他;
最终决斗,让他先自己受尽屈辱之后,再以绝对的实力碾碎所有的希望,让他在世人面前丑态百出,再不见往日的威风...
最要命的,原本已被他放弃的求生欲又燃了起来,他此刻竟十分想活下去,不想失去所谓的“可能性”,也不愿在世间只留下这么丑陋的痕迹。
“啊、啊啊...”心中思绪繁杂,杨天休张着嘴,却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声响。
他眼睛又酸又辣。
流泪是人最原始的冲动之一,能增加求饶成功的几率,可理性又告诉他,对面前的恶鬼哀求没有任何意义。
他到底该做什么?
是就这么硬颈地迎接自己的死,还是要痛哭流涕地做出忏悔?
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如此做给世人看,就能显出他杨天休的优秀品性吗?
但他马上就要死了,要这些虚名有什么意义呢?
在方曦文眼中,不远处的男人又哭又笑,披头散发犹如疯癫,时而用血往自己脸上抹,时而又嘻嘻嘻地笑起来,身躯弯折出很夸张的弧度。
“看来你是体会到了。”
沉默了一会,他拍了拍衣摆,缓缓起身,朝天空伸出了一只手,“那么,也该到最后的时刻了,去与天幕外的人们做个告别吧。”
第402章 方某没有曹贼之好
终于,这足足有三位外景参加的御前决斗总算迎来了尾声。
只见方曦文的手在空中用力一拨,一股大风凭空出现,吹散了秘境中的尘埃,在不远处显出透明的结界来。
这个秘境的大小毕竟有限,两人交手间打了一路,不知不觉就到了边界。
以外景的目力,完全可以透过层层叠叠的阵纹,将城头上的景象给看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宣判似的话语,杨天休木木地转头看去,只见他那头发花白的台辅爷爷正满脸怒容,手掌死死地攥着侯爷的衣袖,嘴唇翕动——
看口型明明是在叫骂,可听不见声音的他却从老人的表情里,觉出一点点哀求的意味来。
“快把你家那个小畜生抓出来啊!宣平侯!!”
“你忘记自己夫人的三品诰命怎么来的了吗?若不是我当初...!”
“老夫就天休一个孙儿啊!”
极少见的,向来显得亲情淡薄、一心尊圣的杨明岳竟如此失态,说话时脸上的皱纹都拧在一起,像个在村口叫骂的大爷。
而方天宇却无动于衷,冷冷补了一句,“难道杨敬不是台辅的孙儿?还有那么多青壮,香火总不愁的吧。”
“你不抓是吧?”见无法动之以情,杨明岳的脸色变得阴狠下来,“那好,老夫就是豁出这条老命、我杨家就是家破人亡,也要拉你们这上下几百口人陪葬!!”
“好啊,本侯奉陪到底!”
硬顶了一句,方天宇表情冷峻,寒声道:“所谓御前决斗不是一早就定好的规则?还是说台辅一开始,就只想着杨天休会赢而我儿会死的结果?”
“你当真不肯退让一步?!”
“以多欺少都胜不过,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是我儿亲手取得的胜利,你就是把我当场杀了,老子也不会坏他的事!”
此时城墙上的景象虽然混乱,但隐约又有些泾渭分明。
这边臣子们打成一片,另一边的御座倒是风平浪静。
端坐其上的晋元帝并没有制止争斗的意思,只是笑看着跪在身前的女儿,道:“不说话,父皇又如何知道你的心意?”
闻言,昭阳公主低下头,发间华丽的饰物碰在一起,如天鹅般修长的脖颈都红了起来。
只见她频频朝天幕瞥去几眼,双颊微红,嘴唇张了张似是想答应下来,最终却化做一句轻轻的抱怨:
“方三郎都已有了婚配,如何看得上女儿这个差些就嫁了仇敌的人?”
“别说他与王二娘的婚还是父皇您钦点的,御前百官都看着呢。”
“这次您挑的夫婿再好,女儿也不依了,哼。”
昭阳公主噘着嘴,起身行了个万福便要走,但还是被晋元帝抬手拦了下来。
后者呵呵一笑,“朕既然能点,自然也能拆。让掌印太监给王家去一封书信,要他们把聘礼退了,往后三郎便也是个被退婚的人,如此就与你极相称了。”
闻言,昭阳公主的眼睛亮了起来,眸间水波流转,偷偷又看了几遍天幕里年轻郎君俊秀的脸,终于含羞带怯地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而一旁的老太监神色微变,一边应承,一边朝王忠衡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后者脸色依旧如常,便下去拟书信了。
~~
“哈、哈哈...”
这一幕从头到尾都被杨天休看在眼里,爷爷的反应也好、昭阳公主那情意绵绵的眼神也罢,一丝不落。
那自恃甚高的女人平常连假笑都不给他一个,居然会对方曦文投来这种目光?!
...秘境中就死剩了两人,他还不至于产生这种错觉。
此时他不知是该感谢那畜生的仁慈,还是说本就故意要来上这么一出,从而给他更深的侮辱。
不远处,方曦文脸上也露出些微妙的神色。
他没有曹丞相的爱好,对所谓公主也毫无感觉,便只能咳嗽了声,正色道:“世事便是如此残酷,活下来的胜利者得到一切,败者则什么都不会有。”
“你觉得昭阳那女人青睐你是好事?”
血泊中,杨天休伸出断剩一根的手指指着他,“他妈的蠢货,哈哈哈哈哈!”
“我没觉得。你笑什么?
“我笑很快就能在地府下面见到你!方曦文,你不会觉得杀了我就能活着出去吧?”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显出最初那副张狂又阴冷的模样,嘴巴往两边裂开,眼角上吊,笑容狰狞着道:
“你总是看轻自己,以至于再算无遗策,你也算不清自己的分量!”
“好好想想,你如今展露出这等实力,背后又有那么多世家的支持,当世谁做储君能压得住你?”
“是高承佑,是高承天,还是我们久不露面的太子!”
“等到圣人宾天,等到百年之后,城墙上的群臣们老的老死的死,以你的城府,以你结党营私的手腕,同辈有谁能争得过你?!”
“到那时,我大晋这江山是姓高还是姓方啊!”
没有阻止,方曦文就冷冷地看着他说。
其实杨天休只有一点说错了,就是这些道理他一开始就知道。
到得如今,事情确实是闹得太大了,就算他说自己以后要归隐山林、远遁尘世,大概也不会有多少人信他,就像群臣至今都觉得他别有用心一样。
而最重要的是,御座上那一位会猜忌、会怀疑,此心一起,便不会有休止的那一天,除非他死了。
“只是为了杀我,你便能引得两党倾轧,百官相斗,连圣人都为你破例在应天门前开朝会;”
“只是初入外景,你便能以一敌二,杀得两位资深同阶人仰马翻;”
“你要说自己没有野心,谁会信?”
“所以圣人才会招你当驸马...咳咳咳!”
重伤之下,杨天休已经很虚弱,可他依旧显得兴奋无比,一边咳血一边说道:
“杀了我之后,等着你的要么是世代给高家当狗,要么是当场格杀勿论!”
“看圣人对你的态度,约莫是前者...方曦文,你未来会入赘高家,你和你以后的孩子世世代代都会是大晋最忠的忠臣,是这整座江山的基石!”
“滚滚大势裹挟之下,从此你只能同流合污,那在御前所要求的公道,绝对不会有到来的一天!”
“往后就在无尽的痛苦和后悔中活下去,每每午夜梦回都想起我这番话,直到你死的那一刻!”
“老子杨天休,就先去黄泉路上等你了,哈哈哈哈哈!!”
狂笑着,他竟浑身一震,七窍的鲜血都入洪流般喷射而出,心口直接多了个碗口大的洞;
想不到,杨天休竟然打碎了自己的心脉,选择自决,就是至死也不愿受他之辱!
轰!!
一瞬间,他体内蓄力奇久的天地之力骤然引爆,哪怕方曦文时时维持着防御阵法,却也被炸碎了阵纹,整个人不得不往后退避,受了些伤。
站定身形,他看着滚滚而带血的浓烟,没多思忖,直接又反冲了进去,眸间显出一道明亮的神光,在烟中搜寻了一阵,眼神一凝。
猛地伸手隔空一摄,方曦文抓住了一物,用力将“它”给拉到了身前。
此物是个透明的微缩人形,也就几寸大小,样貌眼熟;它的气息微弱至极,几乎与周边的草木都融在一起,若是不仔细探查,根本就发现不了——
这是杨天休的元神。
此刻,小人脸上终于显出恐惧之色,而方曦文淡淡摇头,道:“要不是斩罗文龙时也感应到了元神生灭,恐怕还真被你瞒过去了。你跟台辅倒是共演了一出好戏啊。”
上一篇:我的超能力和恋爱都有大问题
下一篇:我和她们是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