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鸽纸
突然，门被“咚咚咚”敲响了。
外面那负责接待的小娘子小跑过来，在屏风后探出个头，道：“三爷，又有人找。”
“某还要待客，”将纸笔推了回去，方曦文和他握了握手，笑道：“此事不急于一时，薛公子，我们改日再聊吧。”
“好吧，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知道三言两语没法说服人家，薛如玉心想至少得了个态度，便很干脆地离开了。
~~
“我总感觉那人傻兮兮的。”
关了琴行，回到租下来的小院后，洛青霓如此评价了一句。
两人都是外景，没有休息的硬性要求，于是回到屋中便又点起了灯。
坐到书桌前，方曦文先对着铜镜抹去了脸上的皱纹，对她笑道：“俗话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是你的话，有这种看法很正常。”
“你说我傻？”
“我可没说...好吧好吧，这次我与你的观点一致。”
见他服软，洛青霓鼓起的脸这才瘪了下去，疑惑着道：“朝廷怎么派这种人来呀？”
“因为猜忌。就像星楚怀疑有宗门投靠了朝廷，那反过来也一样，高元淮生性多疑，所以不会给世家有机会交构地方。比起才能他要更看重出身。”
就像之前逼得世家自废麒麟儿那般，如今看似态度宽容了些，实则是直接不用他们，转而起用学宫这些家世清白的读书人。
虽然这帮笔杆子的能力不行，但脚上稳稳踩着大义，对高家的忠心也够，拥有典型的“能力、忠诚、良心”这不可能三角的后两者。
“只能说很符合我对高家的想象。”提笔书写，方曦文的语气有些讥讽。
“难怪皇帝那么想要你呀，你又厉害又没有出身，比他们好用多啦。”
“这话总感觉听着怪怪的。”
“还有还有，他说那个什么‘渡口’，是不是在骗我们呀？”
“应该不是。虽然巡察使只对皇帝负责，旁人不知道他领的什么命，但有关渡口的方案早就被提出来过，这是杨天休遗留的毒计。”
一边写，他一边思忖着道：“如果要对大江帮动手，这是个很好的由头，只要他们胆敢武力阻拦，朝廷就有了出兵的理由；如果不阻拦，就可以借渡口来分化漕帮，有很多操作空间的。”
“...我听不太懂喔。”
挠了挠头，洛青霓知道自己没法像小江那样，凡事都能跟他有来有回地商量，顶多就做个捧哏的，索性就不再问了。
只见她迈着碎步溜到他身后，小手一伸，便开始嘿咻嘿咻地给他捏起肩膀来。
“嗯哼，手法不错嘛。”
“哼哼，给娘亲按摩练出来的。你纸上写的这什么呀？”
有点在意他写的内容，洛青霓便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探头看去，只见最上面一行写着“待办事项”四个字。
“梳理一下日后的计划，准备干活了。你修炼要的天材地宝得跟大江帮换，还有你师尊拜托我们的事...别告诉我你忘记了，嗯？”
提笔在洛青霓脸颊上划了个圈，后者便直接蹭回他脸上，嘴硬说自己还记得。
自神都一战后，方曦文欠下诸位宗门巨擘海量的人情，首当其冲的就是剑宗、剑派这两宗。
只不过剑神陆天罡很有前辈的风范，直言自己得到的收获已远超付出，往后要回宗闭关，以后有什么事还可以找他；
但明月宗主就小气多了。
两人前脚出神都，她后脚就找了上来，一副“你小子总算落到老娘手里”的样子，立刻就派来任务，要他们去追查一位宗门叛徒。
“那人叛出宗门都几十年啦，我问过师姐，她说连她都不认识。光凭我们找得到吗？”洛青霓伸指点了点纸张，道。
“既然你师尊说她推算出线索在江州，那就尽力去做，还能顺便见见我的‘老朋友’。”
“谁呀，那个姓蒋的吗？”
“能见到他也不错，但此行不是专程为了找他。”说着，方曦文突然放下笔，侧头端详起她的模样来，末了笑道：“嗯，我家青霓真是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是有事求我喔？”洛青霓听得喜滋滋的，笑问。
“单纯夸夸你都不行？不过你既然问了，那刚好还真有件事...呐，我们来双修吧？”
抓住她的手一拉，洛青霓便乖巧地滑进他怀里，但神色看着有些踌躇。
咬了咬下唇，又用白葱似的手指在他胸前戳了戳，这才道：“嗯，可以是可以啦...但你不能脱我衣服，也不能到处乱摸，还不能亲亲，否则我要走火入魔的。”
“你未免也太敏感了点。那干脆别双修了，我们专门来做坏事吧？”
“那不行，我一定要超过你，没空陪你这样那样...呀！”
~~
一晚上没修炼。
翌日，方曦文坐到书桌前易容，面对着铜镜，手里拿着一团团泥巴似的东西往脸上抹去。
刚捏出几条皱纹，洛青霓便过来给他捣乱，先是挠了他一阵子痒，吃了几个脑瓜崩，这才安安生生地趴到书桌对面，托着腮帮子问道：
“怎么你弄得这么老，我也一眼就能认出你来呀？”
“这是小江之前给我设计的‘妆容’。她说这不是易容成别人，是我以后老了就是这样，大概四十来岁左右。”
“嚯，曦文变阿叔了也挺俊嘛。”洛青霓扯了扯他的脸。
“是吗？不过确实，我听说最近很多姑娘就喜欢年纪大一点的，叫什么大叔控来着？”
“我呸，哪有你这样骗人的。”
“怎么就骗了，等个二十年不就完事了吗...”
待得易容完毕后，方曦文从屋里拎了个手杖，一个人非常优雅地出了门，洛青霓则留在房里修炼。
走在路上，他思忖起明月宗主的委托:
事实上，想在偌大一个江州寻人是很难的，尤其是在手里线索本身就少的前提下。
目前已知的信息，就是宗门叛徒性别男，名为“沈万珂”，在二十年前叛逃时就已经是外景。
此人窃取了宗门的几本秘典，叛出明月剑派后又堕入魔道，作恶多端到“黑榜”有名，从此被黑白两道同时通缉，几次险死还生后就没了消息。
‘销声匿迹至此，哪怕明月宗主的推算真的准，能在江州找到他的概率也很小，但或许会有他的线索。’
也正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他与薛如玉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想通过周山这趟污浊的浑水，翻找出藏于水下的某些“东西”。
但与后者不同的是，他不是只会张贴檄文的书生，不仅有能力，更有头绪——他有一个很厉害的老朋友——或许她会认识沈万珂。
穿街过巷来到一间客栈门前，方曦文跟掌柜要了间客房。
上楼推门，里面的桌椅陈设很简单，从推开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蒋家的大院就在不远处。
其实只要在江州地界就能召唤她，但要的就是这个仪式感。
【灵境共鸣强，已满足进入条件】
【是否通过灵境召唤碧落剑仙】
【是】
按下确认，光线勾勒，一道如烟般薄凉的青衣身影翩然落地，明明是凭空出现，却仿佛她一直在那里一样。
虽然眉眼熟悉，但那副容颜清冷依旧，很强烈地显出一种独特的气质。
是久违了的剑仙大人。
此时抬眼与他对上视线，女子那淡漠的眸光遂起了涟漪，脸上现出一缕错愕。
“外面，是过去了几十年吗？”
“...嗯，”心中好笑，方曦文遂假意低头，神色显出些哀戚，叹道：“生死玄关太过深奥，我蹉跎了几十载，虚掷光阴，至今才勉强堪破，可一切都晚了。”
“怎会...”“剑仙，我失败了啊。”
闻言，对方死一样地沉默下来。
剑仙脸上的神色变幻，有失望也有释然，跟着下意识伸出那纤长的手，第一次主动想要触碰他。
突然，她的动作顿住，表情收敛，只把眉毛微微拧起，将一声冰渣似的“呵”从嘴角呼出来。
“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是吗？”
一瞬间，方曦文周身突然变得冰冷，仿佛有死意渗入骨髓，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剑尖贯穿天灵盖。
“没有没有，只是迫不得已啊。我现在还被朝廷通缉着，为了逃避追捕才选择易容的，丝毫没有戏弄你的意思，真的！”
“嗯，继续狡辩。”
“是剑仙你的反应太可爱了，才忍不住捉弄了一下，你刚刚伸手是想安慰我的对吧？我好高兴...”
“唉——”剑仙终于忍不住扶额叹气了。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方曦文明明都已经证了外景，按理说也该了悟本我真我，到了明确自身道路的境界了；
为什么，在她面前还是这副幼稚的样子？
“等等，你说自己被朝廷通缉了？”剑仙微微皱眉，问道。
“对啊。”
“你以前不是六扇门的鹰犬么？”
“版本更新了，现在本人是六扇门的头号通缉犯。”
见他一副自豪的样子，女子眼角多了点笑意，“嗯，总算跟我认识的人对上了。”
“等等等等，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做坏事被通缉的，反而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你且听我慢慢说来...”
将剑仙请到桌边坐下，方曦文从芥子环里取出一套茶具，冲泡了一壶带些甘甜味道的花茶，将自己做过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在他偷眼观察之下，剑仙对他的事表现出了一定兴趣，捏着茶杯轻抿了几口，听到要紧的地方身子还会微微前倾：
“大晋皇室子嗣与妖族勾结？不愧是他们。也就是妖族心存忌惮，否则庐阳早该沦陷了，天海源是可以在那里开口的，你救了很多很多人...”
“你把方清筱掰直了，还让她跟你表白？方曦文，你是情爱之事上至少是法身修为...”
“把高耀给提前逼出来了...全天下都知道大晋有人道法身...陆天罡提前得到了地仙之悟...”
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剑仙眼神先是有些复杂，而后像是想通了什么，轻微颔首道：“这是你的故事，所以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我充其量只是个见证者。”
“与你熟知的历史有很大偏差吗？”
有蝴蝶轻轻扇动翅膀，某处便掀起一阵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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