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役皇女不死于帝国暴乱 第85章

作者:廿一

  “闭上双眼,暖流即进,寒流则退,遇阻障时熄灯三次,点灯三次,可进入守夜人秘境。”

  赫丝蒂娅按部就班,在完成最后一个步骤之后,身子骤然一沉,仿佛踩在坚实的大地之上。

  黑夜般的湖空闪烁粼粼波纹,雄浑凝重的大型建筑星罗棋布,盛开的月桂树栽在杂草丛生的道路上,许多砖石建筑早在荒芜中废弃,只有中心一小片市集点着热闹的光。

  守夜人秘境,由一群自称守夜者的藏修缔造,藏于深海、隐于沃野,作为秘修集会之一而存在。

  梦宿有着比物质世界更广袤、更凶险的领域,除活跃于梦宿的生命外,血裔、狼人、巫妖等黑暗生物同样会在幽谧的地区出没,若随意探索,偶尔还会撞见蠕虫或迷雾中走出的邪魔。因此,智慧道途的秘修们建立半公开的秘境聚集诸地秘修,以更方便地实现信息和资源的交流,有时也会雇佣彼此做些琐事。

  这里不存在现实律法的约束,便是烫手赃物也能随意售卖,只是若不打算在物质世界交接,就必须支付高昂的中介费,请守夜人通过献祭仪式完成财货转递。

  银狐在秘境显形,赫丝蒂娅晃腕蹬足,感受这里的重力,随即抬眸观察四周。

  奇形怪状的家伙们往来流动,石像小妖反复巡游。除秘修集会,这里还是幽灵、精怪和异形生物的居所,它们与守夜人契约、又或受守夜人庇护,在此地进行服务。

  赫丝蒂娅大致观察一番,预估这里是规模两三千“人”口的小镇,其中四分之一是闲里偷忙的秘修。

  秘修们平时修炼还好,若在关键时刻要用到稀缺的秘器、奇物或秘藏,要么通过重金求购,要么只能卖命去遗迹碰碰运气。

  因为帝国禁令,大部分秘修过得相当紧凑,即便拥有底蕴,也架不住家大业大,这年头连教主都穷得揭不开锅,为了飞升神话绞尽脑汁,更别说底下那帮将大部分所得都上缴领导的徒子徒孙了。

  当然也可以给帝国当狗,只是给帝国当狗之后还能走到哪一步,将不再是自己所能决定。

  游戏中,玩家初来乍到的版本已经反旗遍地,军阀四起,梦宿的环境要混乱凶险得多,几乎所有主要的秘修派系都选定了支持者,集会中满是任务和订单,要么悬赏叛党大将,要么悬赏帝国高官。

  说到悬赏……

  赫丝蒂娅注意到一面挂满订单的告示墙上围满了“人”,银狐上前一瞧,惊疑发现最醒目的一张上,赫然贴着她的画像!

  而画像旁还有一封檄文,大致在说“帝国残虐、天龙不仁,所有立志宏远的弗兰秘修都该奋起反抗”云云,而云岭的活尸暴乱正是帝国以秘修血肉进行邪恶实验的作证,若不尽快诛杀暗中主持全局的帝国皇女,整片弗兰大地都将危如累卵、覆如天倾!

  见状,赫丝蒂娅皱起狐妆。

  秘修所坚持的道途蕴含了各自不可妥协的理念,而神皇绝地天通的倾轧本就站在许多秘修的对立面——尤其是由执相统治的教派。更有不少秘修是因为帝国迫害方才踏上道途,在云岭叛乱四起的情况下,这番“檄文”无疑具有不小的煽动性。

  弗兰秘修苦帝国久矣!

  而真正让皇女疑虑的,是檄文落款的悬赏:“十万泰兰金镑”、“延寿百年的奇物”、“新世界远古羽蛇遗留秘藏”以及——

  “秩序道途一尊失落耆宿的象祀线索。”

  告示前,一群奇形怪状的秘修议论纷纷。

  一只麦秆扎成的稻草人道:“这告示谁悬赏的?十万金镑,要是拿到哪怕十分之一,我当场告老还乡,哪还用给什么狗屁教主打黑工!”

  旁边一只人立而起的麋鹿摇头:“没有署名,恐怕得与守夜人联系,呵呵……守夜人也要站在帝国对立面了么?”

  “羽蛇是什么,耆宿是什么?”问这话的一眼就是秘修中的萌新,也不知如何混进守夜人集会的。

  “我不看好,这只会使帝国更加应激,让我们的修行步履维艰。”日子人秘修摇了摇头,默默退出人群,打算找个深山老林隐居。

  赫丝蒂娅看得银牙暗咬,恨不得当场召唤一群帝国走狗踏平秘境:“耆宿,哼,看得我都想将人头放上秤了。”

  梦宿之中,执掌根源的宿神无疑是至高无上的主宰,但在诸多神话中,还有两类存在能挑战宿神的权威。

  一为“使徒”,一为“耆宿”。

  秘修接受某一根源灌注的同时,将沿着漫无止境的道途继续前行,即便借助高位者的信标导航,依然可能在迷雾和歧途中触碰礁石。

  因此,秘修往往还会借助其它根源的辅助,以此照见一条模糊的支途。支途既是秘修信奉的心路,也是将手伸向其余权柄的渠道。秘修可以通过仪式,在支途两端拗转所信奉的根源,从而改变立场。

  即便神皇,除秩序根源外,秩序的支途也只占据了心与灯两个领域,分别是高骑士与审查官的力量来源。

  占据支途者便为耆宿。

  而使徒的权柄源自宿神赐予,祂们分享宿神部分伟力的同时,也将取得挑战相邻宿神的资格,是宿神委以重任的副手。

  秩序根源失位两千余年才被神皇占据,若皇女的项上人头真能值一个秩序耆宿的位子,估计皇宫里的人都会产生借颅一用的歪念。

  不过既然只是“线索”,那这背后的价值就相当暧昧了。

  话又说回来,纵使没有耆宿线索,金镑、奇物和秘藏也将勾起一众不自量力者的贪念。

  “幽默。”皇女又粗略扫了一眼,做出轻蔑的评价。

  “幽默?”身旁冷不丁响起悦耳的声音,脆似莺雀婉啭。

  赫丝蒂娅低头一瞧,却是一只身子娇小的白金色羽女。如刀的羽毛随翼收身,好似披挂斗篷,脸孔藏在银质的面具之下,端俏清冽。

  因皇女来的只是灵壳,而在场秘修大多采用同样的方式,因此赫丝蒂娅无法透过魔女之书窥视对方的权能象征。

  只是在一众奇形怪状的牛鬼蛇神里能长得这般清雅,至少说明对方有着纯净的品性。

  如此想着,赫丝蒂娅探上狐爪子,在柔顺的羽翼上捏了捏。

  羽女急忙避闪,语气微恼:“阁下是否有些失礼了?”

  “哦,抱歉,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翅膀能不能飞。”赫丝蒂娅温声告歉。

  她单纯就想摸一摸,就像抚摸路边的小猫。

  如果是在云岭,皇女断不可能这样温和,摸摸羽毛而已,再敢怨声载道,当心铁军直接开到你的家门,把你绑了做侍寝丫鬟!

  “好吧……”羽女没有发火,勉强接受了道歉,问道,“你是谁的人,我可从未见过你。”

  一个集会也不是想来就来的,只有相应的仪式才能开启,能进守夜人集会的,至少也是被守夜人认可的秘修,或隶属于守夜人认可的派系。

  一个地方呆久了,就算不知晓本尊,秘修间多多少少也能猜出彼此的来历。

  “审问我?”赫丝蒂娅眯起狐眼,“你是守夜人?”

  “当然——”羽女扬声,“不是。”

  “那关你什么事?”赫丝蒂娅反问,“你不认为这样的问题同样很冒昧?”

  “随口一问罢了。”羽女淡然道,“只是听你方才发笑,所以才好奇……是有什么可笑之处吗?”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自由意志的叛党啊?”

  “叛党……”羽女顿了顿,摇头道,“我只是对悬赏上的赏金感到好奇,听你发笑,似乎对帝国的高层比较熟悉?”

  “就你,还想搞刺杀?”

  赫丝蒂娅被逗乐了,她发誓,如果这家伙真敢来,保管将她同伴当着面抽筋扒皮,再给她剥光了喂满媚药,用神通抽走一切权能,扔到寝房索欢三天三夜。

  真当云庭山庄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地方了?

  羽女冷淡道:“帝国残暴不仁,弗兰但凡心存正义的秘修,无不渴望做那屠龙之人,还是说,你是帝国的支持者?”

  查成分是吧?

  赫丝蒂娅笑了笑,不以为意:“帝国的支持者?”她的口吻骤然添上一抹饱经风霜的沧桑感,悠扬唱述,“在草原,我与罗斯的可汗饮酒舞宴;在烬海,我同和炉刑的矮人征服山火;我曾远渡重洋,带领荒土的蜥蜴人解下镣铐;我亦踏上卡斯拉特高原,与驰骋的侠盗们平尽不平之事。如果这样能算帝国的支持者,那么,我所支持的,一定是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天下再无不公、人人各得其所的梦幻国度。”

  “外乡人么,大话说得太多,真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哪个酒馆出来吟游唱诗的酒蒙子。”羽女心中一震,但表面依旧冷淡,只是话语中的质疑消散不少。

  “呵呵,一个人的人生自然有人在她百年之后评价,你又何必这么快就下定论呢,小女孩?”赫丝蒂娅得意忘形,仿佛她真的漫游数万哩似的,说到兴处,还谆谆教诲似地拍了拍羽女的羽翼。

  好软的羽毛。皇女暗忖。真想摘几片做成羽绒被。

  鸟类形象,多半是哪家出来的蛾修。

  蛾修虽以“蛾”为名,但原爱道途也是自然之道、生灵之道、本能之道,故而存在着不少掌握山川林海、鸟兽虫鱼变化的秘修派系。

  “啧,小女孩。”羽女对这个称呼似有不满,但并未就此深究,而是道,“既然你将自己描述为那样的‘侠士’,为何又对这张悬赏嗤之以鼻?难道你不该用行动证明自己么?”

  “果然是个小孩子。”赫丝蒂娅一笑,“刺杀永远是最无用的策略之一,你所面对的从来不是某一单独的敌人,而是——”

  皇女指了指头顶。

  “高塔。”羽女轻声附和。

  “高塔只是象征,不是被你惦记赏金的皇女,也不是被世人记恨的皇帝,而是一个更广泛的存在。你杀死皇女,还会有下一个皇女到来,你杀死皇帝,他们还会选出新的皇帝。”赫丝蒂娅眨了眨眼,眸光深邃,“你的鲁莽不仅无济于事,反而会让仇恨重创自身的实力。”

  羽女默不作声,她下意识颔首,知道眼前的银狐说得极有道理。

  “那么你来弗兰又打算做些什么呢?”

  “你让我揉一揉羽毛,我就告诉你。”赫丝蒂娅神秘一笑。

  “真是无礼。”羽女哼了一声,却未斥责,她说道,“但你说错了一点……并非所有刺杀都毫无意义。”

  “噢?说来听听。”

  “你让我拔光爪牙,我就告诉你。”羽女针锋相对。

  “啧,不说算了。”赫丝蒂娅耸了耸肩,“所以你依旧要刺杀那什么皇女?”

  “不,当然不,我改主意了。”羽女轻笑,好似黄鹂嘤了一下,“你或许喜欢说大话,但总归还是有那么一些道理的,那么再见,外乡人,希望你能在弗兰享受一段愉快的旅途。”

  说罢,羽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热血青年。”

  赫丝蒂娅嘀咕道。对方让她想到自由意志的一些叛党,脑子一热就炸了神像,脑子一热又封了男爵。不过那只羽女显然要稳重不少,似在千方百计套自己话。

  弗兰除了自由意志在明面作乱,背地里反帝国的派系也不少,百年前正是帝国将他们打落云端,而今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仇人太多,赫丝蒂娅索性不再去猜,又闲逛了一阵后,她终止仪式,从祷告室苏醒。

  仔细清扫掉亵渎的痕迹,皇女重新将神皇雕像请进龛位:“神皇在上,您的神居已经清扫完毕,我不要任何赏赐,能为神皇效忠就已经是最大的恩赏!哈利路亚!”

  离开祷告室,赫丝蒂娅立刻叫来自己的秘书仆母。

  “殿下?”精灵毕恭毕敬。

  “去将克拉拉叫来,”皇女清咳一声,“我要和她安排一下山庄新的安防布置。”

  ……

  守夜人秘境,和那头高挑修长的银狐分别后,羽女来到集会一间妖精水烟馆,隔着帘子在包厢坐下。

  “参谋。”帘子对面传来恭谨的声音。

  “查一查弗兰各主城酒馆的动静,有没有一个性格张扬的女性诗人、佣兵或冒险者。”羽女沉声道,“她喜欢说大话,特征肯定十分明显。”

  “要对付她吗?”

  “不,就算说大话,经历至少也有能够采信的成分,如果真的发现她的踪迹,可以试着接触一下,看看她对我们的事业是否有用。如果只是一个小丑……就随她去好了。”

  “那悬赏的事……是否会引发目标方面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