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廿一
“那只是传说。而殿下手中的安息香最早出现于两千四百年前，一名心修执相寻求飞升神话的路径，于是参照了安息香的故事。”艾妮薇夫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其实是一条十分残忍的道路，那位执相将驯服的仆人炼为香奴，安息香燃烧的，是香奴的灵魂。每一香奴都可以视作那位执相的第二化身，他利用这种方式，用数以万记的香奴为他探寻梦宿中的危险领域，在尝试数万次后，最终叩响通往神话的门扉。”
“……”
烬海是一片混乱而神奇的地域，赫丝蒂娅了解的知识很浅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秘闻。
“后来，崇拜那位执相，不，崇拜那位神话的追随者们建立了教派和家族，他们炼制奇香、培育香奴，为香奴赋予不同的道途，甚至公开在秘修的集会售卖。再后来，时代更迭，这些香奴拥有了一个更为体面的称谓——护道人。”
“所以，我的这份安息香内，存在着一个秘修的灵魂？”
“不算秘修，他们无法使用权能，仅仅被赋予了道途的灵性，并与其主人相合。这样做的目的，是让护道人随主人漫游梦宿时，保护其免受蠕虫的蛊惑、防止陷入混沌迷雾之中，从而安稳地完成晋升。”
听到艾妮薇夫人这样讲，赫丝蒂娅眼中浮现困惑之色。
听上去这份熏香好似并不会对使用者产生威胁，反而有更多好处，就像多一个替死纸人一样。
难不成，马蒂达尔·米勒那条小虫子还真是“好意”了？
赫丝蒂娅顾自摇头，问道：“还有呢？”
“有些安息香会拘役一个灵魂，将其变成香雾类的使魔存在。有的安息香则是在活人灵魂烙下钢印，也就是护道人。他们的确能够使用主人的一些权能，但会依附于主人之下……”艾妮薇夫人试探性问道，“殿下这份熏香中没有使魔，那么殿下是与护道人缔结契约了？”
“并未。”赫丝蒂娅否认道。
“真是奇怪，虽然这是一条偏门的辅助仪式，但的确有很大的效果，殿下真的使用我也不会感到奇怪。”艾妮薇夫人皱眉道，“真正让我奇怪的是，安息香的制作必然伴随香奴的诞生，既然殿下没有契约使魔或护道人，那么这支香后的灵魂，究竟是谁？要知道，盲目使用安息香并不会有护道的效果，这对使用它和售卖它的人来说，都是严重的浪费。”
“那就只有天知道。”赫丝蒂娅道。她也想不通蠕虫的目的。
但是，经过先前与魔女残片的对弈，皇女对魔女之书有了更大的自信心。连古老的魔女都无法掠夺她周身的力量，区区神话都不是的小虫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那么我应该点燃它吗？”赫丝蒂娅问。
“安息香通常不会燃尽，燃尽的一刻，便是护道人身死之时。一如古老传说中，为矮人秘修在异魔包围下为其探出一条生路的仆从们。”
艾妮薇夫人神情严肃了些，沉声开口。
“倘若殿下还有更多疑问，我建议先向赠送你这份熏香的人了解一下，它背后的护道人究竟是谁。”
第一卷：梦想家 : 36.山庄风云（二）
山中无岁月，传播于海港区沿岸的饥病穷疾被卡在山隘的关口，上城区在剧院和俱乐部的舞乐酒色中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一心策划繁华盛世的皇女和云岭贵人们自然见不得人间苦难，在天龙祀殿兴工首日，便招募三万劳工伐木平土，飞扬烟尘一度飘飞数里，就是老皇帝造行宫的阵仗也不过如此了。
考虑到这并非凡间帝王的行宫，而是崇祀天龙的圣所，哪怕耗资甚巨，就算卡洛二世亲临，也不好指责什么。云岭行省上上下下的官僚贵族自然无不称服，誓要为卡洛盛世再添一片金瓦——
反正又不是花他们的钱，为了筹措初期经费，总督大人可狠杀了一批硕鼠，堪堪刮净约莫二十万金盾的地皮。
而且总督将事办得极为漂亮，甚至没有引发贵族集团的大规模反对。
随着账本上的劳工数字凭空增添两倍，不乏北岸地主老爷的农奴参与其中，可谓实现了人人有饭吃，上下齐协力，云岭范围内，天龙祀殿的奇观工程竟得到人上人和人下人的一致好评。
“八千个建筑劳工，黑森那不知死活的畜牲居然敢开三万人的薪水！？”在审完克拉拉汇总的情报后，赫丝蒂娅手中泰兰产钢笔的笔头几乎要把文件戳烂，她恨不得在总督头上钻个窟窿，不满道，“那头猪是不是觉得我很好应付，想提前下锅炖肉了？”
“准确地说，依旧是八千人的薪水。”克拉拉无悲无喜，神情淡然地汇报道，“云顶城本地人的薪水被压缩到原来的三分之一，尽管这只是刚够温饱的程度，但由于近来的雪灾和商业凋敝，那些失业者依旧十分满意，尤其祀殿工地每天还提供两顿免费的圣餐。”
赫丝蒂娅脸色这才缓和些许：“嗯……看来总督还是有些财政天赋的，剩下的三分之二是平给那些农奴了？”
“农奴没有薪水，殿下，而且也未必真的有那么多农奴。”克拉拉温声提醒。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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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在最糟糕的情况下，那八千名劳工可能要干三个人的活，同时只拿三分之一的薪水。
赫丝蒂娅懒得置评，至少从结果来看，云顶城趋于混乱的态势因此缓和些许，警局的罪犯增量两天内锐减一半。
但从长期来看，免费圣餐的消息也会引来更多周边的流民，这些穷鬼都往城市汇集，很难说不会雪上加霜。
赫丝蒂娅庆幸她将祀殿地址设在北岸的郊区。一方面能够防止意外事件发生，便于铁军镇压叛乱，另一方面，路途能消耗人的体力，让那些只想圣餐济施的人不会有太多体力闹事。
祀殿周围十公里是皇家领地，禁止露营夜宿，来去之间，落难者们将只剩下吃和睡的力气，温饱的梦中还得高唱神皇赞歌。
这方面，阿德里安确实完美执行了皇女的决策，并未让云顶城出现新的混乱。那些由小麦、土豆、下水、烂菜茎叶和成瘾香料焖炖的圣餐用料扎实，稠得竟然能立勺子，卖相不好却味道鲜美，享用者无不夸赞，生活水平直升三十个百分点。
赫丝蒂娅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真把总督府屠光吧？那等于再无人可用，不如干脆放弃云岭得了。
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赫丝蒂娅将一沓文件扔到角落，问道：“菌毒的事呢，卢梭小姐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这段时间她似乎泡在香水俱乐部。”
“……”
“不过我们的哨卫一直在监视那个曾提供成瘾品药剂的医生，他炼制了几锅管制的迷惑剂，除此之外，暂时也没看到异常的动静。”
“迷惑剂？”
“一种神经性药品，能混淆使用者的精神状态，让他们处于似梦似醒的浑噩状态，存在一定的安神效果。除了精神病院会使用外，冒险家也会用高浓度的迷惑剂陷阱对付魔兽。那个医生有生产迷惑剂的资格，也不能说他因此违反法律……殿下，要抓起来问个究竟吗？”
真想动手，即便没有确凿罪证，克拉拉也能将其拿下。
至于罪名……军部要弄一个连贵族都不是的小小医生，这种随意罗织的裹脚布还不俯拾皆是？
“再等一等。”赫丝蒂娅思索道，“如果他真的是‘菌毒成瘾品’的供应者，那他在黑手公会据点覆灭的第一天就会抓紧时间跑路，哪会似现在这般按兵不动？”
“殿下说的是。”
“再等等，再等等……”赫丝蒂娅呢喃道，“虫子和叛党一定会浮出水面，在此之前，铁军只需要维持云顶城的基本稳定即可。”她对克拉拉下令道，“你亲自走一趟，告诉总督府的那头猪，无论他要用什么人控制下城区秩序，警署也好、黑帮也好，都必须杜绝暴动的出现！”
“遵命，殿下！”
高骑士行了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军礼，大步流星离开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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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一离开，在门口守候两个钟头的马蒂达尔·米勒敲了敲虚掩的门：“殿下，您现在有时间吗？”
“进来。”赫丝蒂娅正翻看着近期的报纸。
除了被帝国掌控的主流喉舌外，也包括那些时评八卦或绯色花边的小报。
平时她可以不在乎臣民的生活状况，出言不逊的投入大牢，通敌叛国的当众枭首。这种轻便省力的管理方式一度节省了海量的行政资源。至若效果……最起码，呈向皇宫的“奏本”皆是四海升平，即使是云顶城下水道里最低贱的鼠人清道夫，一想到至高帝国广袤的疆域和伟大武功时，便会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
但现在不一样，赫丝蒂娅知道一场灾难正在酝酿，蠕虫和叛党如利刃悬在她的头上，却不知祸患会从哪个方向爆发。
所以，通过这些小报的内容和舆论导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以小见大，让她提早做出策略。
放下报纸，赫丝蒂娅抬眼看向装束好似出殡的黑裙少女。
尽管不喜欢这条小虫子，但皇女必须承认，和她那只还没驯熟的小狗比起来，马蒂达尔·米勒的仪态举止近乎无可挑剔。不似薇奥拉那般，既不会在拘谨的时候含胸收背，畏畏缩缩好似做贼；也不会在惶恐时攥一把汗，隔一小会儿就揩在裙子上。
小虫子的贵族礼仪很完美，落落大方。
“殿下，您是尊贵的天龙血裔，虽永远崇高、伟大、永葆活力，但还请偶尔停下来享受您的生活和爱好，不要为我们这样低贱的仆人操碎了心。那样的话，马蒂达尔小狗会心疼殿下的……”
马蒂达尔注视着皇女的唇下，没有正视天龙人俊美的容颜，这是敬畏的体现。
换作从'前,艺皇女铃肯定①会骄;傲地说七些斯“低焐贱的仆⒐人亦是私帝国一(部分,九我)不过⒏是在维灵持盟帝国的伟大事业”云云,可现在,殿下的嘴唇只是翘起一个轻微的弧度,好似暗沉云罅间偶尔坠出的一缕冷光。
光彩夺人，却不温暖。
这让马蒂达尔感到沮丧，不过当她看到书桌一角放置着塔型香炉时，精神又再次振奋。
香炉尖耸而精致，雕花窗棂中渗出皎白香雾，又下至上，逐渐浮于天花板的黄金花园壁画，袅袅多姿，好似天国梦境。
马蒂达尔还是第一次嗅安息香的味道，清淡、绵柔、回味悠长，令她产生陌生又熟悉的亲切感。
“什么事？”赫丝蒂娅的反应很冷淡。
但这般冷淡在马蒂达尔眼中却好似天赐的垂怜——殿下今天不骂我了！解药有效！
就在方才的短短一刹，马蒂达尔已经想到重获殿下恩宠时，载着殿下在花园驰骋的美妙画面了！
她希望被殿下骑跨，希望被殿下扼住脖子，希望成为天龙人的所有物，希望分享天龙人的高贵和荣光。
那样，便是桀骜不驯的罗斯牧人，也会以饱含敬畏的目光仰视她！
当皇女的狗多是一件美事呀！
而距离那一天的回归仿佛又不再遥远了。
“是诺艾尔教官，”马蒂达尔有些激动地说，“她应您的邀请，现在正在大厅等候。”
“让她进来，顺便，把克拉拉叫回来，告诉她我有件事忘了吩咐。”
“您的意志！”
可惜没有尾巴，否则马蒂达尔肯定会摇得像个马达。
她雀跃地走出书房，在走廊上蹦着下楼，或许是太过兴奋，武艺傍身的她竟一脚蹦空，咚咚砰砰滚下楼梯，额头撞了好肿一块。
“米勒小姐，你没事吧？”
抱着一摞书籍的薇奥拉正巧路过，见马蒂达尔跌倒，她将书本抵在肩头，让出一条胳膊，伸向狼狈的罗斯小姐。
“滚开，贱民！”米勒拍开薇奥拉的冻疮龟裂的手指，沾了一丝猩红，她怒目而视，“你以为你还能再继续看我笑话么？告诉你，你马上就要完了！”
“我听不明白，米勒小姐，如果是因为房间的事，我向你道歉……”
“你没听懂么！”米勒一把将黑发少女推倒，书籍散落一地，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趾高气扬，“殿下很快就会重新宠信我，那只尖耳朵贱人的小伎俩不日就要公之于众！而你不过是她的一条狗，一条试图挤占我位置的贱民，也配和我惺惺作态？”
薇奥拉不知马蒂达尔发的什么疯，她格外委屈，眼眶很快就红了。
“灵请猛不要吧这|样彡称呼我淋!}”薇(奥九拉爬)起龄来,崎一本⑨本拾$起地污上的⑧书,愤怒地仰起俏脸,“只有当你尊重别人的时候,别人才会尊重你!”
“那又如何？”马蒂达尔一脚将薇奥拉摞在地上的书本重新踢散，活像条娇小的吉娃娃。她插着腰，观赏薇奥拉忙乱的丑态，就好像正对着那尖耳朵出气一般，“我说过，你和你的主人马上就完蛋了！哼，我还有殿下吩咐的要务去办，今天就饶你一马，反正你也猖狂不了多久了！”
“这件事，我会告诉殿下的。”薇奥拉咬着唇说。
她又不是真的受气包，眼里还是有公理和正义在的。
别看公泣理和正二义对皇彡女无效^,可王-法王法澪,事不就~是诌王⑺家的法衤?又三怎四么可灵能梦用的上呢?
马蒂达尔就不一样了。
我薇奥拉好歹是皇女的朋友兼贴身女仆，你又不比我生来高贵，凭什么敢动我的耶！
虽然不愿承认，但薇奥拉还是感觉到倚仗皇女的安全感——告状，必须告状，让殿下狠狠地主持正义！
“怎么，你以为殿下会为你这种泥巴一样的小贱人撑腰？”马蒂达尔嗤笑，“别做梦了！那只尖耳朵好歹还是洛林家族的老臣，你以为你是谁？”
“……”
薇奥拉将唇咬得更紧，她很想引经据典地与马蒂达尔论战一番，不过眼下还要整理艾妮薇夫人为她挑选的文献，于是便重新收拾一番，默默绕开了嚣张的正牌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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