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役皇女不死于帝国暴乱 第99章

作者:廿一

  “殿下,我还准备了早餐。”

  “我会去吃。”

  “嗯!”薇奥拉兴奋地仿佛要原地蹬天,“那、那个,我知道伊雅娜女士独自负担山庄的内务压力很大,如果可以,我也想分担一些……”

  “那周末的早餐就由你来准备。”

  皇女这句话薇奥拉快乐了整整一天,等小女仆离开,她才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回想着游戏中那双坚毅、强韧、黝黑透亮的眼眸,再难将其与方才离去的少女重叠在一起。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赫丝蒂娅呢喃着伸了个懒腰,简单用过了温热的培根三明治后,踏上前往海港的路程。

  初步得到神都的允许后,她需要立刻着手对云岭行省的改造,不仅得在最短时间内恢复云顶城工商业的繁荣,还要竭尽所能榨尽弗兰的财富。

  但是,仅是神都的允许还不够,她还必须得到真正的支持。

  这一支持绝非阿德里安·黑森代表的传统贵族,也非卢卡斯·斯坦因那帮维持秩序的铁面判官,而是真正有魄力、有胆识、有人脉、有商路,还敢把脖子上的绞索卖出去的勇者——

  地精。

  这于旧大陆饱受歧视的种群,不仅未在诸国领主的屠刀下榨尽肥油,反而顽强地生存下来,在新世界和七海航线开辟了新天地。

  冒险家公会能够遍及七海八方,最重要的支柱之一,便是以地精家族为纽带的各大财团。

  赫丝蒂娅自然不打算和那些羽翼丰满、远在海外的吸血精合作,尾大不掉不说,就怕哪天连铡天龙脑袋的断头台都被他们卖出去。

  因此,扶植本土地精,将其名利和罪孽与帝国相系、深深扎根于血与火的烈焰乡,才能有效培养吸血精的忠诚度。

  风泊港,香芬码头。

  积雪初化,道上黄栌已新吐绿叶,细小的梗上结着粉红的苞,一些早发的花序陆续绽放,绒毛般絮絮袅袅,像一蓬蓬绽红的云烟。

  繁忙街区摆满了售卖花卉球茎的摊子,撑着小伞的女人闲庭信步,蜿蜒河岸坐着打扮缤纷的男男女女,奏弦的人,写生的人,闲游的人,年初的动荡并未在市民神情中留下任何风霜,只有诗歌般写意的人生如河水朝前奔去。

  香芬码头因香水和鲜花闻名,是弗兰文人画师盛赞过的浪漫景点,沙龙和展会夜以继日,文化事业昌盛、金融业务繁忙,五花八门的周边小报嘴皮一翻,就是一段传响云岭海岸的时髦趣闻。冒险家公会的分部座落于此,就算是粗鲁的遗迹探险者,到了这鸟语花香之地也会变得文质彬彬。

  马车缓缓驶过公园时,赫丝蒂娅透过魔女之书看到几簇灵性象征在蔓延,魔女之书吞噬律藏后,她还没弄清全部的变化,但是,她已经能通过灵性象征的痕迹感知出对象的道途属性,以及目标的隐约方位。

  这极大方便了她对秘修的检索和锁定。

  一些藏之根源的沉思,灵之根源的感性,还有心之根源的活力。

  皇女抬眼望去,注意到公园草坪上正在组织一场诗诵,听上去是对疾苦的哀恸和对帝国的讽刺,她拉上帘子充耳不闻,若要较真,不死上一些人是下不来台的。

  现在正是诏安大计筹措的时候,赫丝蒂娅懒得在敌我未明的情况下挥举屠刀。

  离开公园,抵达公寓林立的壅塞街道,赫丝蒂娅吩咐克拉拉将马车停在就近的旅店后,循着地址来到一条漆黑阴暗的小巷,只有通往海滨的巷尾有着一线光亮。

  即便是阳光正晴的上午,巷道中仍旧蒙着无法驱散的阴影。

  但这并非无人问津的地方,头戴贝雷帽、身披夹克外套的男人守在巷口,他们叼着烟斗,似若无意地来回溜达。

  不时有背着空挎包的报童钻进去,出来时包中已满满当当。

  赫丝蒂娅走进去。

  “慢着。”抽烟斗的男人一瞬间拦住皇女,“小姐,你有什么事么?”

  “怎么,此路不通?”赫丝蒂娅笑了笑。

  “很少有生面孔经过这里,”男人用大拇指指了指后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放行,这里的规矩,你不明白?”

  “我有爆料。”赫丝蒂娅神情自若地说,“如果这单生意你们不做,我就去找别人。”

  “记者?”男人鼻孔吐着烟雾,打量着眼前银发的俊美少女。

  英姿飒爽,一眼便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不像是做狗仔的料。

  这年头的记者主要分两类,一类是上流社会的喉舌和话筒,为幕后资助者宣传布道,亦或攻讦对立派系。

  另陵一类>则活跃梦于底器层,为龄了扒生吴计出卖死消榴息。⒏这类妻“记者(”⒎兼职诸多身份,侦探,狗仔,帮派分子,吟游诗人甚至居无定所流浪汉,专注于凶杀案件和桃色新闻,什么稿子都能供、什么野史都敢编,香芬旅店的狗生了几条崽子都能口诵三百页走近玄学,保质保真,童叟无欺。

  倘若不是下九流狗仔,这样无所事事大小姐还有一个赚取外快的活计——给花边小报撰写桃色文稿。

  这是许多小报纸在惨烈竞争中生存下去的重要手段,上流文豪不屑此道,下流文盲难当大任,那些受过教养,但又难以找到合适工作的知识分子正好合适。

  只不过,这些供稿人是不会抛头露面的。

  “爆料,什么爆料?”男人狐疑地打量着银发少女。

  “是什么让我见一见你们老板不就清楚了?”赫丝蒂娅温声问道,“你确定要打探?”

  “……”男人沉默片刻,觉得自己警惕一个小姑娘实在有些丢份,最终说道,“跟我来。”

  巷子很长,从高档公寓的街区穿去便是另一番面貌。锈迹斑驳的栅栏后是一个V字型的小型码头,满地垃圾、遍处污秽,两面高墙环绕,一侧山丘拦堵,像一个隐秘的闹市。

  年纪稚嫩的报童在鱼贩中穿梭,从山丘排污口钻出的鼠人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死鱼内脏,面目凶恶的青年人拎着铁棍踱来踱去。

  男人带赫丝蒂娅来到一座巨大的仓库跟前,对两名看守颔首示意。

  “你们报社就在这种地方?”赫丝蒂娅问。

  “的确不适合你这样的大小姐,不过不是你想来么?”男人态度严厉了些,“还是你害怕了想走?”

  “不,这里很好,完全符合我对走私贩子和非法出版商的刻板印象。”

  赫丝蒂娅微笑着说。

  “说话注意点儿,女人,你是来找茬儿的?”一条独眼鼠人尖声呵斥,扬了扬手中废品一般的机械手炮,里边塞着火药和破伤风零件。

  “进去吧。”

  男人没有多说,一个小姑娘而已,还能反了天不成?

  拉开仓库,别有洞天的一幕看花了赫丝蒂娅的眼。

  挡板隔开的扇区被布置成一个个工位,打字机夜以继日地尖嚷着,画板和油桶散发出刺鼻气味,咖啡和茶叶混杂着厕所隔间久未冲刷的污浊空气,蒸汽浓烈的滚筒印刷机在外围咣咣作响,一张张油墨呛人的报纸崭新出炉。

  仓库昏暗,天顶的悬灯只亮着微弱的光,编辑、撰稿者和版画师们将眼睛贴得及近,才能辨认拙劣纸材上的模糊文字。

  一只单片眼镜、高帽燕尾服的地精站在二楼光下,阔耳如翼、毛肤萌黄,淡金中发蜷在侧颊,精美耳饰玲玲作响,做派绅士、气质淑女,尖利的声音好似缠了十圈绞索:

  “都德利,再加把劲,《芳心晚报》在云岭的销量已经涨到十二万份,你再连载十万字的稿子,我就给你年薪提到五个金盾!”

  “卢温,你还要思考多久,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还要我反复提醒吗!都说了没料子要学会编料子,写一个太阳王朝流亡王子为了复辟在新世界做男娼筹措资金这很难吗?这很难吗!”

  模样知性的秘书上前低声提醒:“夫人,有关黄金遗迹的谣言已经导致七百二十五名冒险者的罹难和一个黄金冒险团的覆灭,如果继续下去,会不会引起公会不满……”

  “什么谣言,哪来的谣言!”地精炸毛跳脚,“我们做新闻的最讲求良心,我祖上也是给公会开拓立过功、献过血的,这遗迹假不假,难道我还不知道么!只有没本事的人才妄加质疑!”

  “夫人……”

  “咳咳,先不说这个。罗莉安,你又想上厕所?!你知不知道你负责的期刊已经是连续亏损3个星期了,你瞪什么瞪,不赚就是亏,你知不知道要是将你的期刊用来印《芳心晚报》能有多大利润!”

  “夫人!克罗格他晕倒了!”

  “瞧瞧,瞧瞧,大伙都要像克罗格学习,你们现在所做的并不单是一份工作,而要将它当作一份伟大的事业去对待!安妮,给克罗格记一笔,年终时我要给他嘉奖!”

  “夫人!克罗格他不呼吸了!”

  顿时,场面一阵喧哗,但在地精严肃的呵斥下,又很快没了人声,只有印刷机和打字机还在喧闹,纸笔沙沙作响。

  “一群光吃不干的东西!”地精插着腰骂骂咧咧,“我当初在冒险家报社给我叔叔做主编的时候,可是一分薪水都没拿,没有格局的笨蛋活该穷一辈子!”

  “夫人,有人找您。”

  这时,一名员工来到地精身边,弯腰保持比地精更矮的高度,附耳低语。

  “喔,新闻这不就来了?”地精眉开眼笑,“安妮记住,同行对我们的一些抨击无足挂齿。只有知名度足够高,我们才能在惨烈的竞争中活下去,当同行都死光了,我们自然就走到台前,成为权威。”

  “在帝国,没有总督府的支持,仅靠着给警局行贿,恐怕很难成为权威。”秘书适时浇上一盆冷水。

  “哼,帝国自顾不暇,没有钱买不通的门路,我们迟早会成为云岭上流的。”地精攥紧鹅黄的小拳头,紧抿的嘴唇很快露出释然的微笑,“现在看看又有哪些合作伙伴给我们提供灵感……”

  她正笑着,却见一袭银发俊影映入眼帘。

  “天——”地精长大嘴,小腿开始发抖。

  “天啊,她真美。”秘书看直了眼。

  “天天天天天……”

  “夫人,你有些过于激动了。”秘书从未看过老板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样。

  银发俊影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注视台上的地精:“想必你就是享誉冒险家公会和云岭海岸地下世界的中介人,莉莉安娜·瓦宁,你前段时间在冒险家日报的新闻我看很有意思,‘卑鄙的雏龙正在窃取弗兰王冠’,你能为我解释解释吗?”

第二卷:笼中鸟 : 86.地精的决心

  百年没落史让云顶城的人口锐减不到昔年的一半,但这并不妨碍它继续作为少有的大都市矗立于西海岸的浪涛边。

  在这座巨大的金字塔里,底层的泥腿子难以接触皇女真容,莉莉安娜·瓦宁却非目不识龙的愚妇。

  那身标志性的银发曾不止一次出现在荣军院的礼拜堂上,并深深烙在她的脑海里。

  想要跻身成为真正上流,便必须拥有敏锐的政治嗅觉——譬如,弄懂究竟由谁握住了那呼风唤雨的权杖。

  “安妮,你带着人下去。”莉莉安娜攥紧萌黄小拳,强烈的紧张让她体表升温。

  “夫人……”

  “这是贵客,我要亲自接待。”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秘书深深看了皇女一眼,将模样印在脑海,随即便招呼其他人离开。

  “殿下也看《前瞻者日报》?”莉莉安娜讪讪的笑,眼中悚然难以掩饰。

  她从高台上走下来,小心翼翼搓着一双小手,九十余公分的身材本就只到皇女腰间,再一卑躬屈膝,更显出蝼蚁般的渺小。

  赫丝蒂娅似笑非笑打量着她。

  莉莉安娜掌心已经在汗腺的攻势下一片湿漉,她干笑着:“哈哈哈,没想到殿下也看冒险家公会发行的报纸,葛米尔分会长知道了一定会深感荣幸,哈哈哈……”

  她将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乱葬岗报丧的乌鸦。

  见皇女依旧一语不发,莉莉安娜的心脏沉如擂鼓,她愈发不安,按动门口的机械按钮,办公室房门缓缓拉开:“外边说话不方便,殿下里边请,里边请……”

  赫丝蒂娅走进去,海景阳台和大玻璃窗映入眼帘,她径直走向舒适的沙发椅,双腿翘在办公桌上。

  虽是地精,但莉莉安娜将房间布局弄得高大,就算人类也会觉得过分宽敞,仿佛在这样的地方接待客人,就能让她再长三寸似的。

  在门关上的一刹那,渴望顶天立地的莉莉安娜一膝盖跪了下去,泪流满面。

  赫丝蒂娅微微蹙眉:“你哭什么?”

  “呜呜呜,我自幼失怙,全仰赖帝国恩德才苟延至今,没有帝国就没有莉莉安娜·瓦宁的今天,”地精口若悬河,眼泪浸湿了地板,“从信奉神皇的一刻起,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朝见天龙圣姿,感激帝国对我的扶助!如今得见殿下,我就仿佛见到神皇普照人间的化身,呜呜呜,在高贵的天龙面前,如此失态,我真是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