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廿一
是里兰小姐,虽然依旧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但眉宇中似乎多了一抹圣性,那双黝黑眸光的边缘,似有月轮浮光荡漾。
少女身后跟着慈祥的老妪。
“祝贺你,里兰小姐。”克拉拉道,“今天的事麻烦您了,格温兰夫人。”
格温兰说道:“观想梦宿全凭里兰小姐的个人天赋,我只是提供方便而已,并没有起到什么护道的帮助。这条道路,辉光已经照得很明朗了。”
“再见,格温兰老师。”薇奥拉恭敬地说。
从这一刻开始,老妪已经算是她梦宿道途的导师。
少女和骑士长步行离开石头小径,走了一段距离,薇奥拉才问:“克拉拉,你认识格温兰夫人?”
“在一位退役前辈的介绍下,打过几次交道。”
“因为什么事?”
“审查所的执法者讹诈了几个渔民,并不算是事……里兰小姐,你在做什么?”
“我好像能从你的描述中感受到一些奇异的痕迹,”薇奥拉愣在原地,闭目思考,“奇怪,我看到了老鼠,但是很模糊,藏在一团浓雾里……克拉拉,我看到这些,是因为这段描述携带着你的回忆吗?”
“我不了解智慧道途,之后你或许可以询问艾妮薇。”克拉拉说。
“嗯……”薇奥拉揉了揉脑袋,“成为秘修没我想象中那么……”
“好?”
“更准确地说,是成就感。”薇奥拉说,“我以为自己会变得很厉害,至少会变得更聪明,能帮到殿下许多忙,比如翻译古籍啦、出谋划策啦……但当我面对无穷无尽的信息时,光是维持自我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心力,更不要说甄别真伪了。”
她没有说的是,在与秘藏短暂的接触中,皇女残忍、凶戾、驾驭铁军屠杀辉光教徒的画面在脑海挥之不去。
那段场景仿佛真实发生的历史,让薇奥拉不寒而栗。少女只能尽可能坚定地将之打为伪史,扫进意识书库的垃圾堆。
“多适应总能明白的。”克拉拉也没有可供薇奥拉参考的经验。
“但也有许多神奇的变化,”薇奥拉忽然扫去脸上的忧郁,开朗道,“你看。”
她往前迈步,身形在光影间闪烁,忽隐忽现。
克拉拉道:“虚、灯、藏,都有涉及阴影的权能,智慧道途又象征隐秘,你回去后,可以学习几门自保的秘术,以免被殿下的敌人当作破绽。”
少女稳定身形,失落地说:“我真的很像殿下的累赘吗?”
“我没有那么说,抱歉……”克拉拉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要那样想?”
“殿下出行时,克拉拉总是陪伴左右,这说明你是殿下最信赖、最强大的护卫,对吗?”
“目前来看是的。”克拉拉没有自谦。
在云岭,执相之下,论一对一厮杀,恐怕只有弗曼·安特这疑似迈入完照的高骑士能完胜她。
而其它道途即便完照,也没有彻底击垮她的把握。
伊雅娜同样如此。
薇奥拉叹道:“所以,殿下召集那么多危险客人的情况下,还要派你来保护我,难道不足以说明我累赘吗?”
“被保护,只能说明你值得殿下的倾注。”克拉拉说道,“每个人有每个人擅长的领域,我不会觉得你是拖累。”
“可我擅长的领域是什么呢?”
“你还年轻,等以后,殿下会用到你的智慧。”克拉拉神情冷淡,却又像无微不至的保姆一样照顾着少女的情绪。
“谢谢你,克拉拉,我明白了。”薇奥拉道。心中却在默默叹气。
如果皇女真需要自己的智慧就好了,可同样的年纪,殿下能对云岭指点江山,她就只能躺在江山上裙下承欢。
薇奥拉最恐惧的,是殿下从来只觊觎她的身体……
可话又说回来,论及身体,她这样单薄的贫民窟少女远不如伊雅娜女士十分之一,殿下却在秘书和女仆中选了后者,到底是看中她哪样呢?
想不明白,只能藏在心底。
离开鱼市后,克拉拉从旅店的马厩牵来马车,载着少女返回家中。
自从里兰先生成了大伙口中的里兰老爷,家里时时有上流的客人造访,因也聘用起雇工,主要是协助杂务女仆,烹饪正餐的厨娘以及给爱丽丝小小姐上课的家庭教师。
这样的生活让里兰夫妇难以适应,但不适应也得适应,任谁都知道这一家子沾了大女儿的光,因此出门在外,里兰一家也必须讲究起体面,否则就是给大女儿丢脸。
薇奥拉一回到家,就有女仆为她卸下挎包接风洗尘,让少女一阵恍惚。
前天她还在皇女的床榻上为奴为婢,今天就摇身一变成了“贵小姐”,一时间,薇奥拉搞不清自己是主人还是仆人。
“你好,”薇奥拉腼腆地问,“我父亲和母亲在家吗?”
“里兰先生有事外出了,夫人和小小姐在接待客人。”
这时,薇奥拉听到爱丽丝尖尖的笑声从客厅传出,她循声走去,发现一抹亮丽的金色印入眼帘。
那金色倩影也回过头来。
少女惊喜道:“多弥丝?!”
第二卷:笼中鸟 : 97.谁是谁的谁,她是她的她
装潢精致、气氛祥和的客厅内,多弥丝正与里兰母女坐在圆桌边享用茶点。
见到薇奥拉,金发少女先是一阵欣喜,然而她刚从座椅弹起来,又露出讪讪的笑容,拘谨地坐了回去。
“多弥丝,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通知我?”薇奥拉一如既往热忱,当即和好友挤在一张椅子里,挽起对方的胳膊,“你今天好香,让我闻闻……唔,什么素材制作的香水?天啊,你若一直都是这个味道,我都想天天搂着你不放手了。”
多弥丝脸颊一阵发热,道:“才来没多久,里兰夫人说你清晨的时候就出去了……是去山上吗?”
“是教堂,我不小心呆了一整天,正常来说是不需要那么久的……”薇奥拉摇摇头,“平常周末如果你想找我,可以到祀殿小镇的济施棚,我多半会在那边。”
祀殿小镇是依托神皇祀殿工地而逐渐发展起来的一个简陋聚居地,约莫三四万人,除了工地劳工外,还有涌入的移民和寻找商机的小贩。嗅觉敏锐的地精已经闻到金子的味道,以瓦宁家族为首的建筑公司承包了整个聚居地的建设项目,要不了一年,云顶北郊就会多出一座崭新市镇。
“那么远啊……”多弥丝心不在焉地说着,坐立难安,她起身道,“茶壶已经空了,你们家的水管在哪里?”
“你坐下,我来。”
薇奥拉将客人按回座位,拎着茶壶烧好热水,回来时找了一把椅子,挨着好友坐下。
这时,女仆送来烘焙精致的饼干:“夫人,小姐,差不多要到晚餐时间了,您需要在什么时候用宴?”
“就现在吧,”玛拉·里兰起身往厨房走去,离开前,她温和地说,“多弥丝,你也留下来和我们一起,今天的家庭晚宴就是为你准备的。”
多弥丝摆了摆手,想要拒绝,但余光不经意瞥见薇奥拉那黝黑发亮的真诚眸光时,又咽了咽津液,窘迫地点了点头。
“这可不像你,多弥丝,你什么时候比我还含蓄了?”薇奥拉说道,“如果有麻烦的话,我可以帮忙。”
她还真有自信摆平多弥丝的问题。
在云庭山庄呆久了,耳濡目染之下,薇奥拉也明白皇女在云岭有着怎样的权势。她是皇女的宠仆、如胶似漆的挚爱,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皇女门面,是天龙人权力的延伸。
虽然,这种身份就好像吟游诗人故事中传讽的那些丑角,往往以祸国殃民的佞宠身份出现,但是,如果自己的朋友遭受了不公正对待,那么,薇奥拉也不介意借用殿下的名号正义制裁!
“多弥丝缺一个舞伴,所以想请姐姐参加宴会。”爱丽丝趴在桌子边眨着眼,“她还问姐姐想穿礼裙还是燕尾服呢。”
“我没有那么说过!爱丽丝,你以为我就不会用尺子打你手心吗!”多弥丝立刻瞪向造谣的小东西,她刚要将爱丽丝拎到跟前,后者立刻敏锐地躲了一下,咯咯笑着朝花园逃去。
“宴会?”
多弥丝无奈地回过头,解释道:“是西海岸商人行会组织的一场晚宴,因为云岭海岸近期的一些剧变,商会理事便将大家聚在一起,交流往后的规矩和对策。”
“哎……可多弥丝你家不就只是卖一些梳子毛刷之类的日用品吗,也能参加这样的晚宴?”
“这个……”多弥丝一时语塞,她想了想,又打了个补丁,“正因如此,为了生意能更进一步,我才要积极参与这些社交活动呀。”
“哦?”
薇奥拉打量着好友,眼中闪烁着隐晦的微光,平日里天真朴素的少女,在这一刻多出几分老练和深沉。
多弥丝还没见过好友这样审视一般的眼神,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你怎么想?如果你时间不充裕的话,那我还是……”
“你撒谎哦,多弥丝。”薇奥拉紧紧握住好友的手,“你的想法,我哪会不明白呢?”
“啊?”多弥丝更窘迫了,她感觉自己全身都是破绽,却又因执手的温暖而惊喜,她看向薇奥拉,道,“薇奥拉,你真的……”
“当然,多弥丝帮了我那么多忙,如果需要我来撑场面的话,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哦。”薇奥拉捧起朋友的手,真切说道。
“咦?”
“我在云庭山庄的兼职,多弥丝也知道对吧?”薇奥拉柔声笑道,“我们家能走到现在离不开多弥丝的帮助,我有的一切,其中都有你的一份,因此,多弥丝,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们是永远的朋友,对吗?”
“任何需求……”多弥丝的头脑开始晕眩。
“虽然不能利用殿下的背景以公谋私什么的,但是,我或许也可以介绍一些厉害的人给多弥丝认识,这肯定能帮到你们家族生意的忙。如果我以皇女贴身女仆的名义出现,大概那些商人也会想方设法来认识多弥丝吧。”
好友的话,霎如一盆冰冷的辣椒水灌在头上。
刺骨凉寒使她清醒,紧接着,是渗透皮肤的剧痛。
又是皇女!
又是皇女!又是皇女!又是皇女!又是皇女!又是皇女!又是皇女!又是皇女!又是皇女!又是皇女!又是皇女!又是皇女!又是皇女!又是皇女!又是皇女!
又是皇女!
那高居云端的恶龙就像是无法摆脱的魔咒,禁锢着她的人生与爱情。
“多弥丝,你怎么啦?”注意到好友的呆滞,薇奥拉在眼前挥了挥手。
“没什么……”多弥丝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不用不好意思的,”薇奥拉紧紧攥着多弥丝的手不让其抽开,有些不安地说,“我们家最近的变化的确有些显著,但我不希望我们的友谊因此变质。我一直相信多弥丝是正直的人,不会被那些庸俗的名利影响,所以……我们依旧和从前一样,对吧?”
少女听说过太多人心被权力与财富离间的故事,而现在她所经历的,已经由故事转为现实。
父亲曾经的工友也开始称上一句先生或老爷,平日和母亲熟稔的邻里也再不拜访,反而是那些曾经陌生的贵妇人们踏破了里兰家的门槛。
有时候,薇奥拉聆听着外人对父母的敬重,总感觉家人就像是被牵着走的提线木偶。什么开纺织厂啊,什么慈善募捐啊,什么帮人谋一份差事啊,耳根子软,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少女无意干涉家人的社交,她知道,如果请求帮忙的人是多弥丝,她大抵也是无法拒绝的。
但她害怕珍贵的友谊被世俗玷染。
在被殿下抱上床榻前,多弥丝就是她最能依靠和信赖的人了。
“当然。”多弥丝唇角轻微抽搐,笑得很勉强,心情复杂,她打趣道,“不过,如果我真的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你还会继续哭鼻子吗?”
“我没有哭。”薇奥拉反驳。她眼眶有些湿润,但没有掉下泪珠。
如此惹人怜爱的模样,多弥丝下意识靠近脸,想要亲吻那双水晶般闪烁的黑色眼眸,但最终在恐惧中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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