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廿一
他怒吼着，目光却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即便动弹不得，无声的威胁依旧让人心惊胆战。
赫丝蒂娅同样扫过一众牵连军官，她露出温和的微笑：“我固然信任诸位，也明白诸位与廷森这等目空君权的蠹虫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更清楚诸位怕他，怕他背后的力量。请诸位明白，廷森能对你们做的，我同样能做，廷森所不能做的，我只会做得更绝。不过，本皇女又是宽容的，切割的机会摆在这里，只有一次。”
她顿了顿，最后看向那个被拉夫尔·廷森引开话题的内维尔上尉，亲切问道：“上尉，你方才想说什么？”
内维尔瞳孔颤抖，痛苦得想要晕过去。但他身为铁座骑士，基本杜绝了装病卖疯的可能性，眼见皇女步步紧逼，他再难承受，坦露道：“殿下，那支术士团队找我时，只说要在公司里安插两只他们的‘眼睛’，以便揪拿将军、总督、还有殿下假公济私败坏铁军法纪的罪证，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敢暗害殿下！我根本想不到他们会……”
“很好，你成功将你妻女从死刑的边缘拉过来，”赫丝蒂娅点了点头，说道，“那‘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他们用的是总军需长的手令……”
“你放屁！”休恩·廷森急了，“殿下，殿下，殿下啊，这不能是我啊，这不能是我啊！！！”
“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只砍她们双手双脚，剥去贵族地位。”赫丝蒂娅点了点头，对内维尔说道。
内维尔身躯再颤，他反复瞥向拉夫尔·廷森，神情犹豫。
“殿下，这件事，可能是拉夫尔·廷森在指使。”这时，一个沉默寡言的军官走出来，低眼注视着鞋尖。
“这么说，你有比内维尔上尉更好的故事了，布塞上尉……”赫丝蒂娅深深看了眼前的军官一样。这人她认识，深得弗曼·安特信任，当初还有幸被邀请至云庭山庄参加聚会，不料也是一个两面派。
“我指使？为了诬陷我，你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皇女殿下，什么不入流的货色都能拿来当人证。”拉夫尔·廷森直直盯着布塞，仿佛择人而噬的猛虎。
布塞将头埋的更低，不去面对那道凶戾的目光，而是说：“我不知道事情全貌，因此一些分析，全凭殿下决断……首先，两位上校对您的敌意并非无的放矢，三月时，大概是殿下遭遇袭击那次之后不久，拉夫尔·廷森曾在枪术俱乐部举办了一场私人聚会，聚会成员的名单，我待会儿可以给殿下列一份清单。”
“布塞上尉……”拉夫尔·廷森左眼的瞳孔，逐渐蒙上一层暴虐的血红，“无中生有、构陷骑士团长的罪名，你恐怕担待不起。”
“不要怕，就算要死，他也死在你前面。”赫丝蒂娅投以鼓励的眼神。
布塞一滞，面不改色继续说道：“聚会提及了那场刺杀，具体与谁相关，当事人应该就在殿下手上，我也就不过多猜测了。但那天，拉夫尔·廷森的一句话我至今记忆深刻。他说，赫丝蒂娅·洛林·赫伯乌斯，是没命去挣那个皇位的。他还说，神都来了大人物，只要帝国议会的弹劾通过，就算弗曼·安特还有手段，也翻不了什么天。”
赫丝蒂娅问：“是这样吗，上校？”
“一派胡言！”
“我猜那位大人物是宫廷来的。”布塞顿了顿，补充道，“由于我在参谋部负责情报，因此，拉夫尔·廷森也拜托过我一件事……让我在下城找一个可靠的、面对海外事务的中间人。”
“中间人？他要作什么？”
“不得而知。”布塞摇头，“但我找的是一只鼠人……对外方面，由于帝国根基尚浅，而那些不逊异端不愿为帝国所用，因此军部不得不启用这些卑贱物种。”
某种程度上，无处不在的鼠人已经相当于帝国另一套耳目。尽管这些低贱的老鼠卑鄙狡猾，但依旧比地精、比异端秘修值得信任。
“是这样么？”赫丝蒂娅看向拉夫尔·廷森。
后者死死盯着布塞，一言不发。
“另外还请殿下清楚一件事——鼠人氏族驳杂混乱，又极为擅长繁衍，诸多从军鼠人在云顶这样的城市扎根后，只用三十年便繁育出一大批脱离军部掌控的鼠人族群。它们因无事不做、无处不容而被多方利用，这是它们的优势，也是它们在帝国制造的新麻烦。”
“麻烦？”
“除了帝国，许多鼠人还为冒险家公会、奥法公会、泰兰王国乃至自由意志叛党提供服务。”布塞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斗胆猜测，拉夫尔·廷森避开军部寻找中间人，是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刺杀皇女殿下……”
布塞隐去了一些敏感的话题，但他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
宫廷的大人物来了神都，他是拉夫尔·廷森背后的真正主使，极可能对皇女不利。
如果不是皇帝对洛林有意见，那就只可能是近年来与廷森家族眉来眼去的皇太子一系。
“殿下，我认为布塞上尉言之有理……”
又有军官站出来。管他是不是诬陷，反正现在不跟着一起霸凌倒霉鬼，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拉夫尔，是真的吗？”休恩·廷森怔怔看着同族。他神情纠结，盘算着拉夫尔·廷森还有那些贪赃枉法的罪名，想着要不一并卖了得了。
但分不清皇女到底是在清算凶手，还是在借题发挥。
如果刺杀一事与拉夫尔无关，只是皇女清除政敌的牵强附会，那无论他泼不泼脏水，自己最后都要死。
他也姓廷森，脏水最后还是会回到自己头上。
“可笑，你们居然会信这个女人。”拉夫尔·廷森嗤笑，“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活下去？无知——”
“是他做的！”内维尔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是拉夫尔·廷森，他带领着那帮气质古怪的术士过来，不，不是术士，是秘修，是那些叛逆高塔的异端！他伪造了总军需长的手令，他、他逼迫我隐瞒真相，我不想的，殿下，这与我家人没有关系！”
他声嘶力竭，尽最大力量去“栽赃”拉夫尔。实际上，他已经诉说了所知晓的全部，但这显然不足以让皇女满意。
眼见所有人反水，内维尔觉得，或许真相并不重要，他的态度才重要。
他再慢上一步，怕是就再没有切割的机会了！
“胡言乱语！”拉夫尔·廷森咆哮过去，明明浑身伤残，却依旧有雄狮般的魄力，不知怎的，他倏然暴怒，好似不受控制般热血上涌，“那帮家伙带着总军需长的手令找你，我怎么可能亲自出面多此一举！？”
“喔——”赫丝蒂娅拉出一个长长的尾音。
内维尔猜错了一点，对皇女而言，他的态度重要，但真相同样重要。
脱口而出的拉夫尔·廷森脸色涨红，难以置信道：“这不可能……”
“你连我都坑！”休恩·廷森登时转惧为怒，“狗杂种，我和你无冤无仇！！”
这时，拉夫尔·廷森反倒阴沉下去，不再多言。
赫丝蒂娅开始给转轮手枪上膛，问道：“我最后再问你，宫廷的人是谁？”
“……”
“你不错，当得起骑士团长的身份，”皇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本皇女素来敬重英杰，这是铁军传统，也是我身为高骑士的原则，所以……”她诚恳道，“请你不要抵抗，这样能死得体面一些。”
说罢，枪口指向拉夫尔·廷森。
烈火轰鸣，炼金烟粉弥漫，洗礼着拉夫尔·廷森的正脸，爆炸的余波掀起一阵风流。
拉夫尔的皮肤焦糊糜烂，但一只眼珠仍旧血红密布，死死注视着皇女。
“看来你不喜欢体面。”赫丝蒂娅皮笑肉不笑。
高骑士的庇佑只有秘术来破除，可惜，她无法在众目睽睽下使用【分解印记】，将拉夫尔·廷森连着他的祝福拆得七零八落。
不过拉夫尔·廷森早已被克拉拉打成伤残，倒也不至于一直坚持下去，多开上几枪，他终究会死。
“轰！”
“轰！”
“轰！”
每一枪都有若炮鸣，皇女手腕平齐，靴下的地板却浮现半寸后退的摩擦痕迹。
又是一枪，拉夫尔·廷森的头骨终于碎裂，伴随着滚烫的脑浆迸洒，他似乎终于倒了下去。
但是，在高塔的“祝福”下，他的灵魂仍如牛皮糖一样牢牢依附着那具壳子。
这还是赫丝蒂娅第一次见识通晓境高骑士的死亡。
直面诺艾尔·廷森那次，仇宿的状态要比拉夫尔更加糟糕。她在高骑士和审判长的绞杀舍弃肉身、选择从马蒂达尔体内复苏，道途虽在，但只剩灵魂和稚嫩的少女躯壳。
拉夫尔太过难杀，几枪下来，赫丝蒂娅只觉有些尴尬。
好在众军官都震慑于皇女的无情和残暴，拉夫尔还活着，反而增加了触目惊心之感。
“轰！”
又是一枪，拉夫尔·廷森终于倒下去，灵魂再无法维持那具躯体，朝着不可捉摸的梦宿远去……
最后被魔女之书一口咽下。
囚室内，所有人面面相觑。
真杀啊？
休恩·廷森慌了神。
不是所有高骑士都充满气概，他年少踏入道途，至今依旧敌不过那些后来居上的同境骑士，三十几年人生履历全靠赢在起跑线，没有半点儿风雨波折。
“殿下，真不是我，您听到了，真不是我……”
休恩·廷森体格魁梧，但常年疏于训练，让他脸颊多上些许富态，此刻哀嚎起来，让赫丝蒂娅想到阿德里安·黑森那个胖子。
只是总督审时度势，不仅比这家伙更不当人，也比他更有魄力。
“不知者不罪。”赫丝蒂娅擦了擦枪口的粉尘，腐蚀性的烟药在袖上留下印痕，她漠不关心地说道，“可我怎么知道你没罪呢？”
“我……”
“轰！”
一枪裂颅。
赫丝蒂娅已经知道休恩·廷森确不知情，但她依旧没有放过对方的打算。
他终究出自廷森家族，现在哭得起劲，等回老家安全了，肯定免不了两面三刀。
“内维尔上尉，你让我很失望。”
赫丝蒂娅看向跪在地上的军官，轻轻摇头。
云岭军区百分之七十五的军官是贵族，在本土的军团中，这一比例更是高达百分之九十。
内维尔平民出身，这在帝国之中殊为难得，可惜，他并没有回报弗曼·安特的提携之恩。
不过，这种平民遇到豪族和天龙斗法，也只有被碾成渣一条路了。
“殿下……”内维尔面如死灰，“我罪该万死，但我的家人……”
没有人敢上前说情。
赫丝蒂娅想了想，说道：“可以不杀你，但本皇女也不是什么既往不咎的好脾气。荒土蜥蜴人叛乱，还缺一批劳役，我看就将你全家流放过去充实人口好了。”
闻言，一众军官心有戚戚，兔死狐悲。
荒土在帝国南境更南，隔着广袤内海，跨度不止万||里。
如果说云岭铁军还能按着叛党暴扣，只是因春风吹又生的野草疲于奔命，那荒土的帝国联军就已经沦落到和蜥蜴人五五开的地步，控制区一退再退，如今已从塞赫拉雨林退至荒土海岸，连总督都差点被那帮蜥蜴人阉割放血、献祭芜皮大神。
此番流放无异于九死一生，还不如去海外淘金。
“是……殿下。”只有劫后余生的内维尔长舒一口气。
“你不错。”赫丝蒂娅又看向布塞上尉，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她心念一动，说道，“把尸体打扫了，关于两位将军被叛党袭击牺牲的事，安特将军之后会亲自表彰他们的功绩，你们都是敢作敢当的帝国忠良，届时就给两位将军抬棺，知道么？”
她倒不在乎东窗事发，反正也只是恶心一下暗地里的敌人而已，今天的一切，她都会选择性地如实禀告给皇帝，顺便再捎上五十万金盾。
该打的榜还是得打，赫丝蒂娅还希望老皇帝能撑到她飞升神话。如果因为帝国远征失利一蹶不振，南部议会那野狗一样的战斗力怕不是分分钟被叛军杀穿。
简单安排过后，赫丝蒂娅来到蜂鸣关的冥想室，盘膝闭眼——
阿芙拉正在通过梦宿向她传递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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